接著,關(guān)于該由誰來與梅爾菲娜談話一事,眾人又起了爭執(zhí)。
身為騎士的奧古斯特無權(quán)進入梅爾菲娜的寢室,瑪麗斬釘截鐵表示應(yīng)由自己負責溝通,但奧古斯特也寸步不讓。
"并非不信任瑪麗大人,但這畢竟也關(guān)乎我主君的事。理當讓我參與以確保公正。"
"這才是臣下不該有的僭越之辭。況且奧古斯特卿終究會偏袒公爵大人吧?"
"雖想保持中立立場.......情感上確實會如此。但正因如此,更該聽取雙方意見。早在瑪麗大人來到公爵家前,我就以侍從身份侍奉閣下了。"
平素寡言的瑪麗此刻言辭犀利,慣常圓滑處事的奧古斯特則展現(xiàn)出罕見強硬。
兩人反常的模樣令梅爾菲娜困惑之際,她的情緒反倒逐漸平靜下來。
細想來,事態(tài)本不嚴重。
不過是因與塞爾雷涅過分親密的舉止惹人側(cè)目,被亞歷克西斯脫口而出的言語激得失了分寸。
如今想來,本可以更冷靜應(yīng)對的。
明明能做到的——
(真是丟臉......)
來到恩卡爾地區(qū)后雖有許多歡愉,但需要壓抑真實情感的場合也不少。
這對接受過貴族教育的梅爾菲娜而言本是理所當然。
無論有怎樣的心理陰影,若總被擾亂心神,哪有資格當侯爵千金?
諷刺的是,自己本該早已習慣那種壓抑氛圍才對。
"兩位,我已經(jīng)平復了。又不是什么愉快的話題,不必勉強交談呀?"
她帶著調(diào)解的笑容開口,兩人立刻齊刷刷轉(zhuǎn)身。
"其實.......本該更早告知您的。之所以拖延,全因我的怯懦。"
"瑪麗?"
"恩卡爾的生活太快樂了,待在您身邊如此愜意,甚至妄想.......若永遠保持現(xiàn)狀就好了。"
梅爾菲娜隱約明白,瑪麗想說的必與方才亞歷克西斯的態(tài)度有關(guān)。
那恐怕是她自己也不愿回顧的往事。
?。ㄕf句"不想講就別講"當然容易.......)
但看著被罪惡感折磨的瑪麗,她實在無法置之不理。
"瑪麗要說的,是不愿讓奧古斯特聽見的內(nèi)容嗎?"
"當然不是。只是擔心他的情報會讓您產(chǎn)生先入為主的偏見。"
"那就也聽聽奧古斯特的說法。不過得先讓瑪麗說完,你得保證不打斷——這總行了吧?"
折衷方案似乎讓雙方滿意。
兩人互相瞥了眼,點頭應(yīng)允。
移步會客室后,瑪麗挨著梅爾菲娜坐下,奧古斯特則坐在對面。
盡管神色仍帶緊張,但她的聲線已恢復平素的沉穩(wěn)。
"梅爾菲娜大人。我選擇坦白,是因為只要您還冠著奧爾多蘭之名,就有權(quán)知曉這些。之所以遲遲未言.......既是苦無合適時機,更因這實在算不上愉快的話題。"
見梅爾菲娜頷首,瑪麗游移著視線斟酌詞句。
".......您對閣下的侄少爺,了解多少呢?"
"聽說......是公爵胞弟的公子,奧爾多蘭家的繼承人?"
游戲中的亞歷克西斯路線幾乎全在王宮內(nèi)推進,關(guān)于北部的描寫僅有困難模式下的恩卡爾地區(qū)救濟場景而已。
當兩人終成眷屬后,惡役千金梅爾菲娜失勢,被送入嚴寒的修道院。
在晶瑩閃爍的冰晶特效中,二人深情對望,隨著青銀色緞帶卷軸展開"Happy End"字樣落下帷幕。
換言之,故事對亞歷克西斯的侄子只字未提。
梅爾菲娜所知的一切,都來自婚禮后聽聞的只言片語———但于她而言,這些已足夠。
"您的名字和年齡是?"
"是威廉大人吧。雖未曾謀面,但婚前收到過公爵家的家族圖譜。"
所謂家族圖譜,大抵是整理到三四等親程度的系譜圖。
不過奧爾多蘭本家如今除亞歷克西斯與其侄子威廉外,其他成員幾乎都已離世。
"是的。威廉·馮·奧爾多蘭大人。今年九歲。"
這回答令她愕然。
聽聞是亞歷克西斯弟弟的兒子,便先入為主以為是更年幼的孩子。
梅爾菲娜將手指抵在額頭思索片刻,仍覺此事蹊蹺。
亞歷克西斯今年二十六歲,若威廉九歲,意味著他十七歲時這個侄子就已出生。
在這個世界,婚姻之早根本無需以梅爾菲娜為例佐證。
貴族十六歲即可婚配,更早定下婚約者也是常態(tài)。
所以從計算上說并非不可能。
但作為長子的亞歷克西斯直到與梅爾菲娜完婚前都保持獨身,其弟卻在九年前正式婚育——以貴族家的慣例來看,實在難以想象這是自然發(fā)展的結(jié)果。
"或許冒昧......瑪麗,公爵大人與他弟弟相差幾歲?"
"當時克里斯托弗大人剛滿十三歲。"
".......原來如此。"
梅爾菲娜與塞爾雷涅之間那種超越寄宿女主人與賓客界限的關(guān)系確是事實。
無論作為丈夫還是委托人,若因此追責,正當性無疑在亞歷克西斯一方。
但聽聞塞爾雷涅說出"已到能生育的年紀"時,仍覺不可思議。
塞爾雷涅因體內(nèi)龐大魔力阻礙成長,外表遠比實際年齡稚嫩。
初見會以為不過十歲左右,根本不會聯(lián)想到生育之事。
"聽說公爵的弟弟是位騎士.......那么小少爺是私生子?"
"準確說是與未婚妻所生。只不過......當時瑪格麗特大人是閣下的未婚妻。"
瑪麗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刻意壓抑情感,只將其作為過往信息陳述。
".......這可真是。"
堪稱驚天丑聞。
梅爾菲娜那些流言與之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說來諷刺.......幸而北部地區(qū)即便非婚生子女,只要收養(yǎng)就能獲得繼承權(quán)。"
奧古斯特的語氣仍帶著一貫的輕快,但面容卻比平日僵硬許多。
"以頑固著稱的教會,居然會允許這種例外?"
這個世界的婚喪嫁娶皆由教會掌管,所謂教會法便是他們定下的規(guī)矩。
禁止離婚、唯有正式夫婦所生子嗣可繼承家業(yè)、白色婚姻可作廢等條款,全都出自教會手筆。
"說北境只能由奧爾多蘭血脈統(tǒng)治都不為過,教會那邊也是勉強妥協(xié)吧。不過每次收養(yǎng)子嗣都要繳納可觀的供奉,對他們而言倒是個油水豐厚的儀式。"
"奧古斯特卿。"
"我啊,最討厭教會了。神殿說到底也是一丘之貉。明明靠著北境的守護才能保全自身,卻躲在安全處擺出一副施恩者的嘴臉。"
他輕巧避開瑪麗略帶責備的呼喚,唾棄般說道。
據(jù)奧古斯特解釋,能給予魔力暴走的普魯伊納致命一擊的,唯有具備強大魔力抗性之人。
尋常人靠近便會精神錯亂,最終不是被普魯伊納的眷屬襲擊,便是自殘了斷。
雖未詳述,但歷代奧爾多蘭公爵及其血親始終沖鋒在前的事實已然明晰———他們大多活不到騎士退役之時。
"說來奇妙,奧爾多蘭家雖代代誕生強魔力子嗣,卻鮮少出現(xiàn)魔力過載癥狀。我幼時便獲準以學伴身份侍奉閣下左右,無論是當代公爵還是克里斯托弗少爺都體格健壯。擁有強大魔力抗性,又能自幼修習騎士技藝.......簡直像是專為統(tǒng)治北境而生的血脈。"
這番話里透著不符他性格的陰郁。
梅爾菲娜不由凝視他,他立即察覺并松弛了表情。
"要說這個,其實我也不太喜歡北境的生存之道。又冷又暗又壓抑,小時候還夢想過扔下騎士身份去南方當個吟游詩人呢。跟老頭子這么說的時候,被揍得乳牙都飛了。但公爵大人.......亞歷克西斯大人只說'真打算這么干,先對自己說一遍'。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話也少得可憐。"
"你認為那是在鼓勵你?"
"畢竟那時已相處頗久。嘛,這種事終究要靠默契。"
腫著臉的小侍從與少年時代便難以揣測的公子。
他們之間,定然存在著唯有彼此才懂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