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將銅制奶鍋架在爐上，倒入牛奶用木勺小心攪拌防止沸溢。

　　梅爾菲娜望著這番景象，在帳篷內(nèi)的長椅落座，輕輕呼出一口氣。

　　"塞德里克，請清場，只留瑪麗。"

　　"遵命。走吧，奧古斯特。"

　　"閣下，請讓屬下也......"

　　"此事需避人耳目。"

　　".......奧古斯特，按夫人說的做。"

　　被亞歷克西斯明確指示后，奧古斯特雖滿臉不情愿卻無法反駁，只得跟隨離開。

　　不寬敞的帳篷內(nèi)溫度逐漸攀升，待炭火泛紅時已暖意融融，穿著毛皮外套甚至微微沁汗。

　　瑪麗將溫熱的牛奶倒入杯中，注入約半杯透明液體，加入姜末后撒上少許砂糖緩緩攪拌。

　　"請容我先試飲。"

　　她傾斜杯沿啜飲，幾乎同時亞歷克西斯也迫不及待地舉杯，恍若按捺不住的孩童。

　　霎時他捂住嘴角輕咳起來，想必因牛奶的溫和而大意，未料這飲品竟如此烈性。

　　".......夫人，這是什么？"

　　"是用烈酒兌牛奶的飲品。本想提醒您慢飲......."

　　亞歷克西斯面露狐疑，但見梅爾菲娜從容飲盡剩余，便重新舉杯斟酌起來。

　　“——真意外，但好喝。而且，身子從內(nèi)到外暖和起來了?！?/p>

　　“烈酒能促進血液循環(huán)，升高體溫。適量飲用可以緩解緊張，幫助放松。若是冬季討伐時能有暖爐和這飲品，想必能休息得更充分吧?！?/p>

　　“嗯.......”

　　亞歷西斯喝了半杯，緩緩轉(zhuǎn)動杯子，輕哼一聲。

　　“這飲品必須加糖嗎？”

　　“不，只是為了讓初次嘗試的人更容易入口才調(diào)整了味道。若沒有牛奶，用水稀釋也無妨。酒精過強會損傷黏膜，不建議直接飲用?！?/p>

　　“能把酒精度提得這么高.......用了煉金術(shù)師嗎？”

　　亞歷西斯似乎也知道存在利用煉金術(shù)釀造的高度酒。

　　“不，即便沒有魔法，平民甚至農(nóng)奴也能釀出烈酒。”

　　原酒的釀造過程與麥酒相差無幾，蒸餾也并非特別的技術(shù)。

　　亞歷西斯凝視著杯中液體，像反芻般沉默咀嚼著梅爾菲娜的話。

　　柴火在爐中噼啪爆響，他忽然抬眼。

　　“........完全想象不出這是怎么制成的?！?/p>

　　在這個世界，酒精發(fā)酵只能依賴微生物。

　　正如尤利烏斯曾說過的，目前只有煉金術(shù)師能釀造烈酒。

　　但若蒸餾技術(shù)普及，量產(chǎn)便不成問題。

　　“這是恩卡爾地區(qū)———準確地說，是我個人開始釀造的。原料是玉米，原本還需窖藏兩三年才算完成。”

　　“用玉米竟能釀出這種.......”

　　“要嘗嘗原酒嗎？很年輕烈性，得兌水喝?！?/p>

　　“來吧?！?/p>

　　瑪麗從地窖取來分裝的陶罐，將液體倒入新杯兌入半杯水。

　　年輕的蒸餾酒缺乏醇厚感，唯有強烈的酒精味。

　　亞歷西斯啜飲著這近似前世伏特加的稀釋酒，沉默片刻后肅然望向梅爾菲娜。

　　“我明白你清場的理由了。能釀造這個的，有幾人？”

　　“掌握基本制法的只有我、瑪麗、塞德里克，以及雇來的煉金術(shù)師尤利烏斯大人?！?/p>

　　“尤利烏斯可信嗎？”

　　“他雖容易沉迷興趣，但對財富無甚貪念。比起貿(mào)然雇人，技術(shù)泄露的風險更小?！?/p>

　　“你說這是新酒，窖藏后會變得更烈？”

　　“不，正相反。窖藏時酒精會揮發(fā)，轉(zhuǎn)而增添層次感。熟成后的風味遠非現(xiàn)在可比?！?/p>

　　畢竟伏特加無需熟成，蒸餾后直接加水稀釋至適宜度數(shù)即可。

　　而需窖藏的威士忌另當別論———要達到適飲期至少需三年，充分熟成則要十二年之久。

　　亞歷西斯沉默著仰頭飲盡杯中酒。

　　“夫人，您很聰明。所以也該預見到，砂糖和這飲品問世后將引發(fā)什么?！?/p>

　　“是的。本打算分階段推進，至少花兩年觀察形勢。眼下各處連糧食都捉襟見肘，無暇顧及其他?！?/p>

　　即使能造出好商品，若無人購買便毫無意義。

　　而在這饑荒肆虐的當下，有余力購買嗜好品的人恐怕寥寥無幾。

　　然而亞歷克西斯輕輕頷首，深陷在沙發(fā)里，如同斟詞酌句般說道：

　　"待饑荒過去民生寬裕時，人們?yōu)榕徘查L期壓抑，定會興起追求新娛樂的風潮。甘美的飲品，濃烈的酒———你制作的商品屆時必將大受歡迎。"

　　"哎呀.......您看起來對人心毫無興趣，真令人意外。"

　　"畢竟我是執(zhí)政者。"

　　要推動經(jīng)濟運轉(zhuǎn)，流行趨勢是絕不可忽視的要素。

　　即便亞歷克西斯本人對潮流毫無興趣，卻顯然深諳其運作機理。

　　"無論開發(fā)多么新奇的產(chǎn)品，在恩卡爾地區(qū)我們都無力獨占這項生產(chǎn)技術(shù)。以竊取基礎(chǔ)技術(shù)為目的的間諜會蜂擁而至，教會與神殿雙方都可能盯上我們。"

　　"確實如此。"

　　明令禁止私斗的教會與神殿，雖不會公然刁難。

　　但既得利益受損總會招致怨恨。

　　接下來的較量，將踏入微妙的政治博弈領(lǐng)域。

　　"愿意與我交易嗎？公爵大人。"

　　"無條件合作恐怕難以實現(xiàn)。"

　　"這是自然。"

　　亞歷克西斯依舊保持著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只是素來蒼白的臉頰泛起了淡淡紅暈。

　　畢竟在這個嚴禁烈酒的世界里，他本不該有機會接觸如此高度的酒精。

　　梅爾菲娜的唇角，悄然浮現(xiàn)一抹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