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浚銘發(fā)現(xiàn)張函瑞最近總愛往天臺跑。
不是躲著他,是總在午休時抱著習題冊上去,有時陳浚銘抱著籃球去找他,就看見少年坐在天臺邊緣的水泥臺上,雙腿懸在半空晃悠,風把他的校服吹得獵獵作響,像隨時會被卷走。
“喂!危險!”陳浚銘每次都要沖過去把人往里面拽一把,“掉下去怎么辦?”
張函瑞被他拽得一個趔趄,習題冊滑到地上,夾在里面的便簽紙飄了出來,落在陳浚銘腳邊。上面用鉛筆寫著行小字:“今天的云像棉花糖,陳浚銘會不會喜歡?”
陳浚銘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紙角,就被張函瑞搶了過去,揉成一團塞進褲兜。他臉上沒什么表情,耳朵卻紅得快要滴血,轉身去撿習題冊時,動作都帶著點慌。
“寫啥呢?還藏?”陳浚銘湊過去逗他,故意把臉貼得很近,“是不是偷偷罵我?”
溫熱的呼吸掃過耳畔,張函瑞猛地側過臉,鼻尖差點撞上他的下巴。兩人離得太近,陳浚銘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的細小灰塵,還有瞳孔里自己放大的影子。
“沒、沒有?!睆埡鹜罂s了縮,后腰撞到欄桿,發(fā)出“咚”的一聲輕響。
陳浚銘這才收斂了些,幫他把散落在地上的書撿起來。有本英語筆記本掉在最下面,封面被磨得發(fā)毛,他翻開想看看有沒有折角,卻看見扉頁上寫著自己的名字,筆畫被反復描過,深得快要戳破紙背。
他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東西撞了。抬眼時,正對上張函瑞慌亂的目光,像只被抓住偷藏食物的小獸。
“我……”陳浚銘想說點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了,只能干巴巴地把筆記本遞過去,“你的本?!?/p>
張函瑞接過筆記本抱在懷里,指尖死死攥著書脊,指節(jié)泛白。兩人站在天臺中央,風從中間穿過去,把沉默吹得又長又密。
過了好一會兒,陳浚銘才撓了撓頭,聲音有點悶:“其實……你不用偷偷寫我名字的?!彼芭擦税氩?,看著張函瑞低垂的眉眼,“想叫就叫,我隨時都在?!?/p>
張函瑞的肩膀輕輕顫了一下,沒抬頭,卻輕輕“嗯”了一聲,尾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那天下午的課,陳浚銘沒再走神。他看著斜前方張函瑞的背影,對方坐得筆直,卻能看出肩膀一直緊繃著。下課鈴響時,他看見張函瑞偷偷往他這邊看了一眼,眼神里帶著點復雜的情緒,像有話想說,又不好意思開口。
放學路上,陳浚銘故意放慢腳步,跟張函瑞并排走。路過那棵老槐樹時,他突然停下腳步,把書包往地上一扔,轉身面對著張函瑞。
“張函瑞,”他深吸一口氣,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短,落在張函瑞的鞋面上,“我好像……有點喜歡你?!?/p>
說完這句話,他緊張得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著張函瑞的臉,生怕錯過任何一個表情。
張函瑞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像是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陳浚銘的臉頰,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
“你……”張函瑞的聲音有點發(fā)顫,“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知道啊?!标惪c戇肿煲恍Γ冻鰞深w小虎牙,剛才的緊張好像被這一笑吹散了大半,“就是想跟你一起上下學,一起在天臺看書,想教你打籃球,想……”
話沒說完,就被張函瑞輕輕抱住了。
少年的懷抱很輕,帶著點淡淡的墨水味,像曬過太陽的書本。陳浚銘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伸手把人往懷里緊了緊,下巴抵在他發(fā)頂,能聞到洗發(fā)水的清香。
“我也是。”張函瑞的聲音悶悶的,從他懷里傳出來,帶著點濕意,“陳浚銘,我也是?!?/p>
風把老槐樹的葉子吹得沙沙響,陽光透過葉隙落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像撒了把碎金。陳浚銘低頭看了看懷里的人,忽然覺得,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像突然在心里種了棵樹,枝葉在風里嘩啦啦地長,把所有的慌張和不確定,都長成了穩(wěn)穩(wěn)的歡喜。
他輕輕拍了拍張函瑞的后背,聲音放得很軟:“那以后,天臺的風,得我們一起吹了?!?/p>
懷里的人沒說話,只是往他懷里縮了縮,像找到了最安心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