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樓梯間的對視

晚自習(xí)的鈴聲剛響過，窗外飄起了細(xì)碎的雪。林微言把暖手寶捂在臉上，鼻尖蹭到粉色的兔子圖案，聞到淡淡的橘子香——是沈硯早上灌熱水時，偷偷加了片橘子皮。

“還暈嗎？”他的聲音從斜前方傳來，筆尖在練習(xí)冊上劃出沙沙的聲。

“好多了?！彼雅謱毐г趹牙铮讣饷厦娴鸟薨?，“葡萄糖太甜了。”

“總比暈倒強(qiáng)。”他頭也沒抬，卻把自己的保溫杯往她這邊推了推，“里面有溫水，不甜。”

林微言接過來，杯壁的溫度燙得她指尖發(fā)麻。這是他用了三年的保溫杯，黑色的，上面印著學(xué)校的校徽，邊角都磕掉了漆，卻被他擦得很干凈。她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溫水里果然帶著點(diǎn)橘子香，和暖手寶的味道一樣。

原來他連溫水里都加了橘子皮。

講臺上班主任還在講題，林微言的心思卻飄到了早上的醫(yī)務(wù)室。沈硯低頭補(bǔ)圍巾的樣子，像幅慢鏡頭的畫，他的睫毛很長，陽光落在上面，像撒了把金粉。她忽然想起樓梯扶手上的刻痕，“言”和“硯”挨得那么近，像此刻保溫杯和暖手寶，在課桌上占據(jù)著相鄰的位置。

“這道題會嗎？”沈硯忽然用筆桿敲了敲她的練習(xí)冊，上面的附加題空著，像個張開的嘴。

林微言搖搖頭。這道題是上周物理競賽的附加題，難度很大，她看了半天也沒頭緒。

“我講給你聽?！彼岩巫油@邊挪了挪，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能聞到他毛衣上的皂角香。他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畫圖，指尖偶爾碰到她的手背，像片羽毛輕輕掃過，癢得她心尖發(fā)顫。

“這里要用動量定理?！彼穆曇魤旱煤艿停熘巴獾穆溲┞?，像在說什么秘密，“你看，把這兩個小球的運(yùn)動分解開……”

林微言的視線落在他握筆的手上，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⑽l(fā)白，指甲修剪得很整齊，虎口處還有道淺淺的疤——是去年幫她修自行車時被鏈條劃的，當(dāng)時流了很多血，他卻笑著說“小傷沒事”。

這些藏在細(xì)節(jié)里的印記，像樓梯扶手上的刻痕，早就刻進(jìn)了日子里。

“聽懂了嗎？”沈硯抬起頭，目光撞進(jìn)她的眼睛里。

林微言慌忙點(diǎn)頭，臉頰發(fā)燙。他挑了挑眉，顯然看穿了她在走神，卻沒戳破，只是把草稿紙往她面前推了推：“自己再算一遍?！?/p>

她低下頭假裝演算，筆尖卻在紙上劃了個歪歪扭扭的兔子，和暖手寶上的圖案很像。剛畫完，就聽見他低低的笑聲，像落雪落在屋檐上，輕輕的，卻很清晰。

“畫得真丑?！彼f，語氣里卻帶著笑意。

林微言的臉更燙了，想把草稿紙揉掉，卻被他按住了手?！傲糁?。”他說，“等你做出這道題，就把它貼在錯題本上。”

晚自習(xí)下課鈴響時，雪已經(jīng)下大了。同學(xué)們收拾書包的聲音里，混著興奮的討論——明天大概率會停課。林微言把暖手寶放進(jìn)書包，看見沈硯正往她的保溫杯里灌熱水，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

“路上喝，暖身子。”他把保溫杯遞給她，外面套了層毛線套，是她去年織的，針腳歪歪扭扭，他卻一直用著。

兩人走出教學(xué)樓時，雪已經(jīng)積了薄薄一層。沈硯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往她脖子上繞了兩圈，把半張臉都埋了進(jìn)去。“別凍著?！彼穆曇舾糁窈竦难蛎珎鱽?，有點(diǎn)悶悶的。

“你怎么辦？”她想把圍巾摘下來分他一半。

“我火力旺。”他按住她的手，替她把圍巾系好，指尖在她下巴上頓了頓，像在確認(rèn)夠不夠暖和。

雪落在他頭發(fā)上，很快積了薄薄一層白，像落了層糖霜。林微言看著他凍得發(fā)紅的耳朵，忽然想起早上的棉拖鞋，原來有些關(guān)心，從來都不是偶然。

走到校門口時，沈硯忽然從書包里拿出副手套，塞給她。是雙粉色的毛線手套，和圍巾、暖手寶是一套的，指尖處還留著她沒織完的線頭——是她去年織到一半嫌麻煩扔在閣樓的，沒想到被他找出來織完了。

“你織的？”她舉著兩只歪歪扭扭的手套，眼眶有點(diǎn)發(fā)熱。

“嗯?！彼拖骂^踢著腳下的雪，“閑得沒事干?！?/p>

林微言沒說話，把手套戴在手上，掌心的溫度和暖手寶呼應(yīng)著，把寒冷都擋在了外面。她忽然想起閣樓的舊衣柜，里面大概還藏著很多她不知道的、被他悄悄補(bǔ)好的東西。

比如那顆被她摔碎的玻璃彈珠，他用膠水粘了又粘；比如那本被她撕壞的童話書，他用透明膠帶一點(diǎn)點(diǎn)粘好；比如那些藏在樓梯縫里的、寫滿他名字的草稿紙，他一張張撿起來，撫平了夾在書里。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快到小區(qū)門口時，林微言忽然停下腳步，踮起腳，把自己的圍巾往沈硯脖子上繞了一圈。羊毛的粗糙蹭著他的下巴，他愣了一下，沒躲開。

“這樣就不冷了?！彼撕笠徊剑粗鴥扇斯灿靡粭l圍巾的樣子，像兩只挨得很近的企鵝。

沈硯的眼睛在雪夜里亮得驚人，像落滿了星星?！傲治⒀?，”他忽然開口，聲音比雪還輕，“你是不是……”

“到家了?！彼驍嗨D(zhuǎn)身往樓道跑，像只受驚的兔子。

跑到三樓平臺時，她回頭看了一眼。沈硯還站在樓下，圍巾在他脖子上晃悠，像條棕色的尾巴?？匆娝仡^，他忽然朝她揮了揮手，嘴角的弧度在雪夜里很清晰。

林微言的心跳像被雪砸中了，咚咚直響。她跑進(jìn)家門，靠在門板上，摸著脖子上殘留的溫度，忽然覺得，有些界線，或許早就被這些藏在寒冷里的溫暖，悄悄融化了。

就像此刻圍巾上的溫度，不只是羊毛的暖，還有他指尖的燙，和那句沒說出口的話，在雪夜里，輕輕發(fā)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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