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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醉卸下了所有沉重的鎧甲,變回了那個在父親膝下承歡的、會笑會撒嬌的小姑娘。
一股巨大的酸澀猛地沖上梧桐的鼻尖,眼眶瞬間發(fā)熱發(fā)脹。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那洶涌的淚意決堤。
主子此刻的笑容越是明亮溫暖,她就越是清晰地感受到那笑容背后隱藏的、深不見底的悲涼和孤勇。
她不敢再看下去。
那畫面太美好,也太脆弱,美好脆弱得讓她心碎。
梧桐悄悄低下頭,用袖子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然后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正常。
·梧桐“主子,”
她低聲喚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梧桐“奴婢…奴婢先去把東西歸置一下?!?/p>
池醉似乎完全沉浸在和父親的低語中,只是極其輕微地、無意識地點(diǎn)了下頭,目光甚至沒有從父親臉上移開半分,唇角依舊噙著那抹溫柔的笑意。
梧桐得到這無聲的許可,幾乎是逃也似的,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房門。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隔絕了里面那令人心碎的溫情,梧桐才敢放任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抬手用力捂住嘴,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房間里,燭火依舊溫柔地跳躍著。
池醉握著父親冰涼的手,聲音輕柔得像夢囈。
·池醉“爹爹,您要快點(diǎn)好起來”
·池醉“等您好了,女兒帶您去看那會轉(zhuǎn)的小風(fēng)車,可好?”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yīng),只有極其微弱而艱難的呼吸聲。
池醉臉上的笑容依舊明亮,仿佛承載著世間所有的暖陽,固執(zhí)地照亮著這方被病痛和死亡籠罩的角落。
只有那攏在掌心、冰冷枯瘦的手指,和她眼底深處那無法被笑容完全掩蓋的、深沉的哀傷,無聲地訴說著殘酷的現(xiàn)實。
·池醉“……還有啊,爹爹,”
她的聲音輕快依舊,帶著一種刻意的、哄孩子般的雀躍,
·池醉“豫州城外有條小溪,水可清了,能看見底下圓溜溜的鵝卵石?!?/p>
·池醉“陽光照下來的時候,溪水一閃一閃的,像撒了好多碎金子在里面。”
·池醉“女兒還看到有只翠鳥,‘嗖’地一下就從水面上掠過去,叼走了一條小魚,快得影子都看不清呢……”
她描繪著那充滿生機(jī)的一幕,語氣里充滿了贊嘆,仿佛那是世間最了不起的奇景。
床上,池老將軍渾濁的眼珠似乎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微弱地聚焦在女兒洋溢著光彩的臉上。
他的嘴唇又極其艱難地翕動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jié),像破舊風(fēng)箱的殘喘。
池醉的心猛地揪緊。
她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身體前傾,
將耳朵湊得更近,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巨大的希冀。
·池醉“爹爹?”
·池醉“您說什么?”
·池醉“女兒聽著呢……”
然而,那微弱的音節(jié)消散在濃重的藥味里,再無聲息。
只有那艱難而微弱的呼吸,證明著生命尚未完全離開這具枯槁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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