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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吞噬了將軍府最后一絲天光。

白日里那點微弱的暖意也散盡了，深秋的寒氣透過窗欞縫隙絲絲縷縷地鉆進來，與房間里揮之不去的藥味糾纏在一起，凝成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

燭臺上的長明燈燭火搖曳，光線愈發(fā)昏暗，在池醉依舊半跪在床前的身影上投下晃動不安的陰影。

她的額頭還抵著父親枯槁冰涼的手背，呼吸均勻而綿長，仿佛真的睡著了。

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緊抿的、失去血色的唇，泄露著即使在睡夢中也無法擺脫的沉重與疲憊。

梧桐端著一盞新添了油的小燈，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她先小心地查看了暖爐上溫著的參湯壺，確保炭火微弱卻持久。

然后，她的目光才落向床前的主子。

昏黃的光線下，池醉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脆弱。

白日里在父親面前強撐的明媚笑容早已消失無蹤，只余下卸下所有偽裝后、一片蒼白的倦意和深不見底的哀傷。

她握著父親的手，即使在睡夢中，那手指也微微蜷曲著，帶著一種固執(zhí)的保護姿態(tài)。

梧桐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酸澀難當。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動作輕柔得如同怕驚擾了易碎的夢境。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旁邊一張薄毯，屏住呼吸，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蓋在池醉單薄的肩背上。

就在毯子即將覆上肩膀的瞬間，池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濃密的睫羽猛地顫動，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驟然睜開。

眼底沒有初醒的迷蒙，只有瞬間凝聚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冰冷警覺和濃重的殺意。

仿佛沉睡的兇獸被驚醒，周身散發(fā)出危險的氣息。

梧桐嚇得渾身一僵，手停在半空，連呼吸都停滯了，對上池醉那仿佛能凍結靈魂的目光，臉色瞬間慘白。

然而，那駭人的殺意僅僅存在了一瞬。

池醉的目光在看清是梧桐后，如同冰面驟然碎裂，凌厲的鋒芒迅速褪去，重新沉入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死寂。

她眼中的焦距有些渙散，仿佛還未完全從沉重的夢境或現實的深淵中抽離。

她只是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目光重新落回父親沉睡的臉上，緊繃的身體一點點松懈下來，重新靠回腳踏上。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梧桐，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瞬間只是梧桐的錯覺。

梧桐懸著的心這才落回實處，后背驚出一層冷汗。

她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將薄毯輕輕搭在池醉的肩頭，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安撫的意味。

·梧桐“主子…”

·梧桐“夜里寒氣重……”

池醉依舊沒有回應。

她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額頭再次輕輕抵上父親的手背，仿佛要汲取那微乎其微的、屬于親人的冰冷溫度。

搭在肩上的薄毯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很快又被周遭的寒氣吞噬。

梧桐默默地退開幾步，在離床榻不遠不近的地方，尋了個小杌子坐下。

她不敢睡，也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響，只是守著那盞搖曳的小燈，目光在池醉沉睡的側影和床上毫無生氣的老人之間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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