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的夕陽濃得像融化的金箔,把畫布上那兩只交疊的手影浸成暖橙色。阮眠看著指尖殘留的胭脂紅,突然覺得手腕被輕輕一拉,整個人順著力道往前傾了傾,鼻尖差點撞上陸則的鎖骨。
“畫完了?”他低頭時,下巴蹭過她的發(fā)頂,帶著松節(jié)油的氣息漫過來。阮眠往后縮了縮,看見他袖口沾著的顏料蹭在自己手背,像朵突然綻開的小藍花。
“嗯,像不像?”她踮腳去指畫布中央的小紅點,夕陽恰好漫過那抹紅,在布面上洇出圈朦朧的光暈。陸則順著她的指尖望去,喉結輕輕動了動,“像那天雪地里的太陽?!?/p>
“本來就是照著畫的?!比蠲咿D身去收拾畫具,指尖碰到冰涼的調色盤時,才發(fā)現自己的手還在發(fā)燙。陸則跟過來,從她手里接過沾滿顏料的刮刀,“我來洗吧,你去看看窗臺上的風信子?!?/p>
窗臺的風信子不知何時又開了兩朵,淡紫色的花瓣抵著玻璃,被夕陽照得半透明。阮眠伸手去碰花瓣,指尖剛觸到那層薄如蟬翼的花瓣,就聽見身后傳來瓷器碰撞的輕響。
她回頭時,正看見陸則把洗干凈的刮刀放進瓷盤,水珠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滴,在白瓷磚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他的手腕轉了轉,骨節(jié)處的顏料被水沖得淡了,卻在皮膚紋理里留下淺淺的藍,像藏著條蜿蜒的小溪。
“你手背上的花快沒了?!比蠲咄蝗徽f。陸則低頭看自己的手背,那朵歪扭的風信子早已褪成模糊的青綠,只剩下邊緣一點淺藍,像被水洗過的回憶?!氨緛砭褪桥R時畫的?!彼亮瞬潦?,“等下重新畫一朵?”
阮眠剛想說不用,就見他拿起支干凈的畫筆,沾了點剛調好的鈷藍。“伸手。”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時,她下意識縮了下,卻被他輕輕按住,“別動,這次畫朵好的?!?/p>
筆尖在皮膚上劃過的觸感很輕,帶著顏料的涼意。阮眠盯著他低垂的眼睫,看見夕陽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像落了層金粉。他畫得很慢,花瓣的弧度被刻意描得很柔,比上次那朵規(guī)整了許多,卻在花莖處故意拐了個彎,像被風吹過的樣子。
“好了?!彼逼鹕頃r,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掌心,兩人都頓了下。阮眠低頭看手背上的風信子,藍得像浸在水里,花莖處的彎弧恰好對著她虎口的淺痕,像在守護什么。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風信子的香氣好像更濃了些。陸則突然打開畫室的燈,暖黃的光線漫下來,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幅被拉長的畫?!霸撟吡??!彼闷鹚耐馓?,指尖掃過衣擺處沾著的點鈦白,“明天還來嗎?”
阮眠扣紐扣的手頓了下,余光瞥見墻上交疊的影子,突然想起畫布上那兩只終于碰到一起的手?!皝怼!彼ь^時,正好撞上他眼底的笑意,像盛著剛才沒畫完的夕陽。
走到樓下時,晚風卷著點涼意撲過來。阮眠縮了縮脖子,聽見陸則跟在身后關畫室的門,鑰匙碰撞的輕響在安靜的樓道里格外清晰。兩人并肩往下走,影子被樓梯間的燈光拉得忽長忽短,像在跳一支無聲的舞。
快到樓下時,阮眠突然停住腳步,轉身看他。陸則被她看得愣了下,“怎么了?”她沒說話,只是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他下巴——那里還沾著點沒擦干凈的鈷藍,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
指尖離開時,她看見那點藍沾在了自己的指腹上,像偷來的星星?!澳阋蚕裢岛攘四呢垺!彼χD身往下跑,聽見身后傳來他低低的笑聲,像被風揉碎的光斑,一路跟著她,落滿了下樓的臺階。
走到樓門口時,阮眠回頭望了一眼。陸則還站在樓梯口,暖黃的燈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幅沒畫完的素描。她揮了揮手,看見他抬手回應,手背上的青綠在燈光下若隱若現,像藏著整個春天的秘密。
晚風又吹落了片風信子花瓣,這次落在了她的發(fā)間。阮眠抬手拈下來,夾進了口袋里——那里還放著早上從畫室?guī)ё叩哪瞧?,兩片白疊在一起,像兩頁寫滿余暉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