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晨讀鈴比夏天更早響。
五點五十，天還是蟹殼青，路燈一盞盞熄滅，像有人把夜色按了暫停。
沈欲星端著水杯沖下宿舍樓，杯里泡著兩顆枸杞，晃一晃像微型落日。
林敘白站在教學樓拐角，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拎著一只黑色帆布袋，袋口露出半截折疊望遠鏡。
他抬腕看表：“今天目標——日出前背完三十個電磁感應公式?！?/p>
沈欲星把水杯遞給他：“枸杞味的提神劑，喝一口？”
林敘白就著杯口喝了一小口，皺鼻：“甜得發(fā)苦?！?/p>
兩人并肩往操場跑，鞋底踏在塑膠跑道上，發(fā)出悶重的鼓點。
操場上，薄霧像未干的墨跡。
林敘白把望遠鏡架在看臺最后一排，鏡頭對準東方。
“日出 6:06，給你五分鐘默寫公式，寫完獎勵你看第一縷光?！?/p>
沈欲星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巴掌大的草稿紙，背面印著老嚴的倒計時日歷。
她咬開筆帽，沙沙寫下：
1. ε＝－ΔΦ/Δt
2. Φ＝B·S·cosθ
3. …
寫到第二十七個，天邊突然泛起一線蟹黃，光線像被刀鋒劃開。
林敘白按下快門，相機“咔嚓”一聲，把沈欲星低頭寫字的側影定格。
“時間到?！?/p>
沈欲星把紙遞給他，指尖沾了墨，黑得發(fā)亮。
林敘白掃了一眼，在右下角畫了一顆小小的太陽：“全對，獎勵兌現?！?/p>
他把望遠鏡讓出來，沈欲星彎腰，視野里跳出半個橙紅的火球，像被誰輕輕托在掌心。
她屏住呼吸，聽見林敘白在耳邊說：“生日快樂，十七歲的沈欲星?！?/p>
十七歲的生日沒有蛋糕，也沒有蠟燭。
老嚴把一張數學競賽報名表拍在她桌上：“今天截止，去不去？”
沈欲星抬頭，目光越過教室，和林敘白在空中相撞。
他無聲地比了個口型：去。
報名表最后一欄，需要家長簽字。
沈欲星給父親發(fā)微信，兩分鐘收到回復：
【去吧，注意安全，晚上視頻?！?/p>
她盯著屏幕，忽然覺得父親也學會了用表情包——末尾是一只舉著“加油”的小橘貓。
晚自習，教室悶熱。
電扇吱呀旋轉，卷起的卻是滾燙的風。
林敘白把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草稿紙推到她面前。
展開，是一幅手繪地圖：
起點——教學樓天臺
終點——操場看臺
路線用紅筆標出，像一條隱秘的跑道。
旁邊寫著：
【22:30，十七歲的暗號，不見不散。】
22:30，宿舍熄燈鈴響。
沈欲星借口去自習室，抱著錯題集溜出宿舍樓。
天臺鐵門虛掩，林敘白背對夜色，手里拎著一只紙袋。
袋口露出半截望遠鏡，還有一只迷你蛋糕盒。
“學校禁止明火，蠟燭免了，用星星代替?！?/p>
他按下開關，蛋糕盒里亮起一圈LED小燈，像縮小的銀河。
沈欲星湊近，蛋糕上用果醬歪歪扭扭寫著：
【17】
旁邊插著一根細長的巧克力棒，權當蠟燭。
林敘白遞給她一只打火機形狀的錄音筆：“許愿，然后吹‘蠟燭’。”
沈欲星雙手合十，閉眼三秒，輕聲說：“希望明年的今天，我們還在同一個天臺?！?/p>
呼——
巧克力棒倒下，錄音筆亮起紅燈，把愿望存進芯片。
許愿完畢，林敘白從口袋掏出那只藍色折紙火箭，尾翼上多了一行小字：
【17→18，一起倒計時。】
他把火箭拆開，里面是一張新的膠片，膠片上刻著兩條心跳波形，末尾連在一起，像一條心電圖。
沈欲星把膠片貼在錯題集最后一頁，旁邊寫上日期：9.25。
林敘白把望遠鏡遞給她：“看星星?！?/p>
鏡頭里，獵戶座剛剛升起，三顆腰帶星排成一條直線，像被誰用尺子量過。
沈欲星調整焦距，忽然發(fā)現其中一顆星旁邊，多了一顆極小的光點——
是林敘白用激光筆點在天幕上的，光點微微晃動，像一顆不肯安分的心。
她放下望遠鏡，側頭看他：“作弊?！?/p>
林敘白笑，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十七歲的特權?！?/p>
23:10，宿舍門禁前最后一分鐘。
沈欲星抱著錯題集和蛋糕盒往回跑，林敘白跟在后面，手里拎著那只錄音筆。
鐵門口，宿管阿姨正在鎖門。
沈欲星氣喘吁吁：“阿姨，我……”
林敘白從身后遞上一張請假條：“老嚴批的，數學競賽集訓?！?/p>
宿管阿姨看了一眼，擺擺手：“進去吧，下不為例?！?/p>
沈欲星沖他眨眼，小聲說：“暗號成功。”
林敘白把錄音筆塞進她口袋，指尖在她掌心寫了一個數字：365。
沈欲星握緊手，像握住一張通往未來的船票。
回到宿舍，宋棲棲還沒睡，趴在床上刷題。
沈欲星把蛋糕盒遞過去：“分你一半。”
宋棲棲打開，看到LED小燈，哇了一聲：“誰這么浪漫？”
沈欲星沒回答，只是把錯題集翻到最后一頁，指尖撫過膠片上的心跳波形。
宋棲棲湊過來，看到日期，忽然壓低聲音：“十七歲快樂，星姐。”
沈欲星笑，把蛋糕上的巧克力棒掰成兩段，一段遞給宋棲棲，一段自己含住。
甜味在舌尖化開，像一場無聲的煙火。
零點零一分，宿舍熄燈。
沈欲星躲進被窩，打開手電，把錄音筆貼在耳邊。
按下播放鍵，林敘白的聲音低低響起：
“沈欲星，十七歲的你，勇敢、明亮、像一顆剛剛升起的星。
明年的今天，我希望還能在天臺等你，
帶著十八歲的蛋糕，
和一顆更堅定的心。”
沈欲星把錄音筆貼在胸口，輕聲回應：
“我也在等你?！?/p>
窗外，夜風掠過梧桐，沙沙作響。
十七歲的暗號，悄悄藏進了倒計時日歷的縫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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