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三星堆,黑瞎子果然兌現(xiàn)承諾,在成都府找了家酒樓,擺了桌像樣的宴席。席間他眉飛色舞地講著他們離開后的松本——那家伙沒拿到玉脈,又被張家守門派的人追得屁滾尿流,最后灰溜溜地回了東洋,據(jù)說回去就被商會撤了職。
“所以說啊,”黑瞎子灌了口酒,挑眉看向張起靈,“還是小哥有遠見,知道這玉脈是燙手山芋,誰碰誰倒霉?!?/p>
張起靈沒接話,只是默默給張月微夾了塊魚腹。魚肉細嫩無刺,是他特意挑的,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千百遍。
張月微心頭一暖,剛要道謝,就見黑瞎子沖她擠了擠眼睛,嘴角的笑帶著幾分揶揄。她臉頰微紅,連忙低頭扒飯,耳尖卻悄悄紅了。
宴席散后,黑瞎子要去長沙處理些“舊賬”,臨走前塞給張起靈一塊玉佩,說是西沙沉船墓里摸出來的,能擋水煞。“以后要是再去倒斗,記得叫上我,”他拍了拍張起靈的肩膀,“別總一個人扛著?!?/p>
張起靈收下玉佩,淡淡點頭。
看著黑瞎子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張月微忽然問:“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張起靈看向西南方向,淺琉璃色的眼睛里帶著些茫然,又有些期待:“去杭州?!?/p>
“杭州?”
“祖父的筆記里提過,西湖底下有座南宋的水墓,藏著張家的一些舊物?!彼D了頓,補充道,“也該讓你看看,沒有青銅門和玉脈的地方,是什么樣子?!?/p>
張月微笑了。她想象著西湖的斷橋殘雪、蘇堤春曉,想象著和他一起坐在畫舫里看荷花,那些祖父在筆記里寫過的江南景致,終于有機會親眼見見了。
入秋的杭州果然如詩里寫的那般。西湖的水泛著粼粼波光,岸邊的柳樹垂著金黃的枝條,偶爾有畫舫劃過,傳來吳儂軟語的歌聲。張月微穿著件月白色的旗袍,外面罩著件淺灰的開衫,站在斷橋上,看著遠處的雷峰塔,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
張起靈換了身藏青色的中山裝,頭發(fā)剪短了些,露出光潔的額頭,若不是那雙過分平靜的眼睛,倒像個剛從學(xué)堂出來的學(xué)生。他手里提著個紙包,里面是剛買的定勝糕,糯米的甜香混著桂花香,讓人心情舒暢。
“嘗嘗?!彼f過一塊定勝糕,指尖擦過她的掌心。
張月微咬了一口,軟糯香甜,甜而不膩?!昂贸?,”她眼睛亮晶晶的,“比洛陽的包子還好吃?!?/p>
張起靈看著她滿足的模樣,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快得像錯覺。
兩人沿著蘇堤慢慢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緊緊依偎在一起。張月微忽然想起石室里的黑暗,想起那些只有夜明珠微光的日子,再看看眼前的湖光山色,覺得像做了場漫長的夢。
“這里真好?!彼p聲說。
“嗯?!睆埰痨`應(yīng)著,目光落在她被風(fēng)吹亂的碎發(fā)上,伸手替她別到耳后。他的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觸到耳廓時,張月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少年的驚呼:“哎呀!對不起對不起!”
張月微回頭,只見個穿著藍色學(xué)生裝的少年撞在她身上,手里的書掉了一地。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皮膚白凈,眼睛很大,帶著幾分慌張,正是吳邪。
“沒事吧?”張月微連忙幫他撿書。
“沒事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吳邪撓了撓頭,臉頰微紅,“光顧著看湖里的魚了,沒看路?!彼哪抗饴湓趶堅挛⑹掷锏亩▌俑馍?,咽了咽口水,“這是……采芝齋的定勝糕?我娘最喜歡吃這個了。”
張月微笑了,把手里的紙包遞給他:“給你,我們剛買的?!?/p>
“這怎么好意思……”吳邪擺手,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定勝糕。
“拿著吧?!睆埰痨`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吳邪這才注意到張起靈,看到他那雙淺琉璃色的眼睛時,愣了一下,隨即撓撓頭接過紙包:“那謝謝二位了!對了,我叫吳邪,無邪的邪,就在旁邊的浙江大學(xué)堂讀書?!?/p>
“張月微?!?/p>
“張起靈?!?/p>
“張大哥,張姐姐,”吳邪笑得一臉燦爛,“你們是來杭州玩的?要是不熟路,我可以給你們當(dāng)向?qū)О?!我從小在這兒長大,哪兒的好吃的最好吃,我門兒清!”
他性格開朗,像個小太陽,幾句話就拉近了距離。張月微看著他活力滿滿的樣子,想起自己像他這么大時,還在秦嶺跟著祖父學(xué)辨草藥,忽然覺得有些羨慕。
“我們想去西湖底下看看?!睆埰痨`突然道。
吳邪嘴里的定勝糕差點噴出來:“西湖底下?那底下除了淤泥就是水草,有什么好看的?”他忽然眼睛一亮,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難道……你們是來倒斗的?我爺爺以前就是干這個的!他總說西湖底下有座南宋的水墓,藏著楊貴妃的鳳冠!”
張月微和張起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沒想到這么巧,竟遇到個懂行的。
“你爺爺……”張月微剛要問,就被吳邪打斷。
“我爺爺去年過世了,”吳邪的聲音低了些,“他留下個筆記本,里面記了好多關(guān)于古墓的事,還畫了西湖水墓的草圖呢!”他眼睛一亮,“對了!你們要是想去,我可以帶你們?nèi)フ胰肟?!我爺爺說入口在三潭印月附近的水底下!”
張起靈看著他興奮的樣子,淺琉璃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復(fù)雜。他本想獨自處理張家的舊物,不想牽連旁人,可吳邪的出現(xiàn),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一般。
“不必了?!彼€是拒絕了。
吳邪卻不死心:“張大哥,你就讓我去吧!我保證不添亂!我就是想看看,爺爺筆記里寫的是不是真的!”他拉著張起靈的袖子,像只討食的小狗,“再說了,我會水,憋氣能憋三分鐘呢!”
張月微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忽然想起自己當(dāng)初非要跟著張起靈去秦嶺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就讓他跟著吧,多個人也多個照應(yīng)?!?/p>
張起靈看了她一眼,見她眼里帶著笑意,終究是點了點頭。
吳邪歡呼一聲,差點跳起來:“太好了!那我們今晚就去?我回去拿爺爺?shù)墓P記本和潛水的家伙!”
“等等,”張月微叫住他,“水墓里可能有危險,你確定要去?”
吳邪拍著胸脯:“放心吧張姐姐!我爺爺?shù)墓P記里寫了,對付粽子要用黑驢蹄子,對付機關(guān)要找生門,我都記著呢!”
看著他信心滿滿的樣子,張月微忽然覺得,這次杭州之行,怕是不會像想象中那么平靜了。
夕陽徹底沉入湖面,雷峰塔的燈光亮了起來,像顆巨大的明珠。張月微看著身邊的張起靈,又看看蹦蹦跳跳跑遠的吳邪,忽然覺得,那些關(guān)于張家的宿命、玉脈的秘密,似乎在這一刻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們還在一起,還能看到這樣的風(fēng)景,還能遇到這樣鮮活的人。
“走吧。”張起靈握住她的手。
“嗯?!睆堅挛Ⅻc頭,跟著他往三潭印月的方向走去。
湖面的風(fēng)帶著桂花的甜香,吹起她的發(fā)絲,也吹起了一段新的故事。西湖的水底下藏著什么,沒人知道,但張月微知道,只要身邊有他,無論遇到什么,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