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 D-359，晚上 22:00 至次日 03:27
1
夜自習(xí)結(jié)束的鈴在十點整炸響，教學(xué)樓像被抽掉電源的巨型機器，燈一層層熄滅，人聲潮水般退去。
林知晴抱著向日葵，站在 301 門口。門縫里漏出室友的笑聲和臺燈光暈，她卻遲遲沒有推門。
【向日葵系統(tǒng)：目標(biāo)距離 180 米，心率 73，情緒閾值-1。】
——沈放在男生宿舍，隔著雨幕與兩棟樓的水泥墻。
她深呼吸，用鑰匙尖輕輕碰了碰感應(yīng)鎖，“嘀”一聲，門開了。
2
宿舍內(nèi)，另外三名室友都在。
靠近陽臺的上鋪，趙思予正敷著黑面膜，沖她揮手：“新舍友，歡迎加入夜聊局！”
下鋪的學(xué)霸陳嘉樹戴著耳機刷題，桌面臺燈亮到刺目。
角落里，體育生顧北北正給膝蓋噴云南白藥，空氣里彌漫辛辣的藥味。
向日葵的出現(xiàn)引來一陣驚呼。
“天，誰這么浪漫，給宿舍送太陽？”
林知晴把花盆放在窗臺最外側(cè)，讓花盤對著路燈，像把一束光線種進黑夜。
趙思予探頭：“這花怎么沒開？”
“快了?！绷种绱?，“再給它兩場雨?！?
3
22:37，宿舍熄燈。
中央空調(diào)依舊罷工，天花板吊扇吱呀旋轉(zhuǎn)，吹出的風(fēng)帶著濕熱。
雨點突然砸在窗玻璃上，聲音密集，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手指在叩門。
林知晴翻身下床，把向日葵抱進室內(nèi)，用毛巾墊著盆底。
手機里跳出一條微信——
沈放：「雨大，花怕澇，別讓它在外面過夜?！?/p>
她回：「已抱回，放心。」
沈放：「空調(diào)壞了？」
「嗯。」
「等我?！?
4
23:10，宿舍走廊出現(xiàn)輪子滾動的聲音。
沈放穿著黑色連帽衛(wèi)衣，推著一臺小型移動冷風(fēng)機，停在 301 門口。
宿管阿姨跟在后面嘮嘮叨叨：“男生不能進女生宿舍……”
沈放抬眼，聲音禮貌卻篤定：“阿姨，學(xué)校后勤報修單，我們班主任簽字了?！?/p>
阿姨狐疑地瞅瞅單據(jù)，又瞅瞅他身后確實沒人起哄，終于放行。
冷風(fēng)機被推進宿舍，插頭一接，嗡鳴聲蓋過了雨聲。
涼意瞬間爬滿地面，室友們一陣歡呼。
趙思予夸張地雙手合十：“沈同學(xué)，你是我的神！”
沈放只是點頭，目光越過眾人，落在林知晴身上。
“風(fēng)別對著花吹，會感冒?！?/p>
他把風(fēng)向調(diào)高，讓冷意自上而下沉降。
向日葵葉片輕晃，像在致謝。
5
23:40，室友陸續(xù)入睡。
吊扇被關(guān)掉，只剩冷風(fēng)機低鳴。
雨勢更大，閃電劃過夜空，映得宿舍慘白。
林知晴睜著眼，聽雨滴敲打不同物體的聲音——
玻璃“嗒嗒”、鐵皮“咚咚”、樹葉“沙沙”。
這些聲音在她腦子里自動分類，變成前世病房監(jiān)護儀的警報：
滴——滴——滴——
她蜷緊手指，指甲陷進掌心。
【系統(tǒng)：心率 98，情緒閾值-3，輕度應(yīng)激?！?/p>
床簾外，冷風(fēng)機指示燈幽幽亮著藍光。
她輕手輕腳爬下鋪，剛站到地面，對面床鋪的手機亮了一下。
沈放發(fā)來一條語音，時長 8 秒。
她戴上耳機，點開——
先是雨聲，隨后是少年壓低的聲音：
“別怕，雨在唱歌，不是警報?！?/p>
她深呼吸，胸腔像被打開了閥門。
6
0:15，宿舍門被輕輕叩響三下。
林知晴拉開一條縫，沈放站在走廊，懷里抱著一只紙袋。
“值班室泡面？”
“不，熱牛奶?！?/p>
他把紙袋遞進來，里面是兩杯便利店加熱的鮮牛奶，杯口封著錫紙。
“喝完再睡?！?/p>
林知晴接過，指尖碰到他的，冰涼。
沈放抬手，在她發(fā)頂揉了揉，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明天沒升旗，可以晚點起?！?/p>
走廊燈把他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向安全地帶的橋。
7
0:30，林知晴回到床上。
牛奶溫度透過紙杯，一路暖到胃底。
她打開備忘錄，新建一條：
【D-359，雨夜，301 宿舍】
——沈放送來冷風(fēng)機和熱牛奶
——室友們沒問我為什么哭
——向日葵少曬一次太陽，但沒掉葉子
——我活下來了，整整一小時沒想起刀片
寫完，她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閉眼。
雨聲漸小，冷風(fēng)機自動調(diào)低風(fēng)速，聲音像遠(yuǎn)處的海浪。
8
1:05，宿舍突然斷電。
冷風(fēng)機的嗡鳴戛然而止，吊扇也不動了。
黑暗像一床厚重的棉被，瞬間壓下來。
趙思予迷迷糊糊：“停電了？”
陳嘉樹按亮手機燈：“保險絲吧?！?/p>
顧北北掀開床簾：“我去看看！”
林知晴坐起身，心跳加速。
黑暗里，她聽見自己耳鳴，如潮水翻涌。
【系統(tǒng)：心率 120，情緒閾值-5，中度應(yīng)激?！?/p>
她下意識去摸床頭的應(yīng)急藥盒。
指尖碰到鐵盒冰涼的瞬間，一束白光從門口照進來。
沈放的聲音穿過黑暗，穩(wěn)穩(wěn)落在她耳里：
“別怕，整棟樓跳閘，后勤值班室已經(jīng)去搶修?！?/p>
他手里是一支小手電，光暈打在地板上，像一輪小小的月亮。
他走進來，把另一支手電遞給離門最近的顧北北。
“女生宿舍規(guī)矩我懂，我就在門外，不走遠(yuǎn)?！?/p>
趙思予探出頭：“學(xué)長，你要是不介意，可以進來坐地板，反正大家都醒著?！?/p>
沈放遲疑半秒，點頭。
他背對室內(nèi)，坐在門口，手電筒放在腳邊，光柱朝上，照亮天花板一角。
那束光像一只安靜的手，捂住林知晴劇烈起伏的胸口。
9
1:47，電閘恢復(fù)。
吊扇重新轉(zhuǎn)動，冷風(fēng)機低鳴。
沈放起身，把兩支手電筒收進口袋。
“晚安?！?
他帶上門，走廊腳步聲漸遠(yuǎn)。
林知晴躺回床上，聽見系統(tǒng)提示音罕見地溫柔：
【心率 74，情緒閾值+4，安全。】
她側(cè)身，透過床簾縫隙看窗臺。
向日葵被風(fēng)輕輕吹動，影子落在墻上，像一顆小小的太陽。
10
2:30，宿舍徹底安靜。
雨停了，積水順著管道滴落，發(fā)出“咚——咚——”的聲響。
林知晴卻再次睜眼。
不是夢魘，不是耳鳴，是一陣尖銳的腹痛。
像有人在她胃里點燃一串鞭炮。
她弓起腰，額頭滲出冷汗。
【系統(tǒng)：心率 110，疼痛等級 7/10，疑似急性胃炎?！?
她想起下午排練時為了趕時間，只喝了一杯冰美式。
手機在枕邊，屏幕亮起，她猶豫要不要給沈放發(fā)消息。
——太晚了，他剛走。
——可是真的疼。
她手指抖著，剛打出“我胃疼”三個字，又刪掉。
下一秒，手機震動。
沈放：「胃疼了？」
她愣住。
沈放：「冷風(fēng)機吹的？還是冰美式？」
林知晴：「……你怎么知道？」
沈放：「猜的?！?
緊接著，一條語音通話請求跳出來。
她戴上耳機，按下接聽。
少年聲音低啞，帶著未散的睡意，卻異常清醒：
“宿舍門禁我出不去，但我可以陪你說話?！?
“……疼?！?
“我知道?！?
耳機里傳來他翻書的聲音，“給你講個故事，想聽嗎？”
林知晴蜷縮成一團，輕輕“嗯”了一聲。
11
3:00，故事講到一半。
沈放的聲音像一條柔軟的毯子，蓋在她絞痛之上。
“……小王子在 B612 星球種下一朵玫瑰，每天給她澆水，為她擋風(fēng)。后來玫瑰終于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
耳機里停頓，少年聲音輕得像羽毛：
“‘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林知晴眼眶發(fā)熱，疼痛似乎被這句話撕開一道缺口。
沈放繼續(xù)說：“現(xiàn)在，深呼吸，跟我一起數(shù)，一、二、三……”
她跟著節(jié)奏，吸氣，呼氣。
胃里的絞痛奇跡般地緩和。
【系統(tǒng)：心率 85，疼痛等級 3/10，趨于平穩(wěn)?！?
12
3:27，通話結(jié)束。
沈放發(fā)來最后一句話：
「止痛藥的副作用太大，我給你帶了姜茶，明早 6:30 宿舍門口見?！?
林知晴把這條消息長按收藏。
她側(cè)身，對著窗臺輕聲說：
“晚安，向日葵?！?
又對著手機補了一句：
“晚安，沈放?！?
13
尾聲
雨后的夜，空氣帶著泥土和梔子花的清甜。
301 宿舍的冷風(fēng)機低鳴，像某種持續(xù)的心跳。
林知晴把被子拉到下巴，鼻尖聞到淡淡橙花香——
那是沈放留在門口的紙袋里，除了姜茶，還有一小瓶橙花精油。
【向日葵系統(tǒng)：雨夜任務(wù)完成，目標(biāo)求生欲+2，宿主同步率 22%?！?
【倒計時 359 天 00:00】
【備注：雨停了，向日葵還在?！?
14
黑暗中，林知晴伸手，碰了碰向日葵的葉片。
葉片柔軟，帶著夜露的涼意。
她閉上眼，第一次在沒有安眠藥的情況下，聽見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像遠(yuǎn)方鐘樓，又像近在耳畔的約定。
她在心里輕聲說：
“明天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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