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浸透了睡衣,冰冷地貼在背上。
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黑暗的房間里切割出幾道慘淡的色塊。
我大口喘著粗氣,手指無意識地死死攥緊被單,指尖冰涼發(fā)麻。那個被縛者的絕望,那雙兜帽下渾濁冰冷的眼睛,如同烙印般灼燙在意識表層,揮之不去。
第二天踏入圖書館,腳步是虛浮的。修復室的門把手冰涼,指尖觸碰的瞬間,昨夜石柱的寒意仿佛又順著金屬蔓延上來。
空調(diào)恒溫的冷氣混合著紙張、漿糊、化學溶劑的味道撲面而來,熟悉的秩序感稍稍安撫了緊繃的神經(jīng)。
我刻意繞開了那張寬大的修復臺,仿佛那里盤踞著無形的威脅。還是去閱覽區(qū)轉轉吧,看看那些鮮活的人氣,或許能驅(qū)散心底那團冰冷的陰霾。
閱覽區(qū)巨大的落地窗外,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一排排橡木長桌旁散落著讀者,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偶爾的咳嗽聲、筆尖劃過紙面的輕響,編織成圖書館特有的、令人心安的背景音。
我沿著靠窗的一排書架慢慢踱步,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那些沉浸在文字中的側影。一個埋頭于厚重法律典籍的年輕人,一個在繪本上涂鴉的小女孩,一個對著筆記本電腦眉頭緊鎖的中年人……一切都安寧如常。
然后,毫無征兆地,我的腳步釘在了原地。
就在前方第三排靠過道的座位上,一個穿著灰色薄呢外套的男人正微微側著頭,似乎在欣賞窗外的綠意。陽光勾勒出他清晰的側臉輪廓——高聳的顴骨,線條削瘦冷硬的下頜。
是他!
夢里石柱前,兜帽陰影下那張臉!那雙渾濁、冰冷、爬蟲般的眼睛!它們曾死死盯著被縛的我,宣告死亡的降臨。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心臟停跳了一拍,隨即在胸腔里狂亂地沖撞,發(fā)出擂鼓般的巨響,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四肢僵硬得如同石雕。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雙眼睛在視野里無限放大,旋轉,帶著噩夢深處的寒意。
就在這驚駭欲絕的瞬間,那個男人似乎察覺到了我凝固的目光。他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來。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他的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滯澀感,如同生銹的齒輪艱難轉動。頸骨發(fā)出極其細微、令人牙酸的“咔噠”輕響。最終,那張臉完全面向了我。
高聳的顴骨,削瘦的下頜,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缺乏血色的、近乎羊皮紙的灰白。然后,他嘴角的肌肉牽動了一下。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無機質(zhì)的、純粹模仿人類表情的詭異。嘴角咧開的弧度僵硬而精準,如同用尺子畫上去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雙眼睛。渾濁的瞳孔深處,那兩點非人的、沼澤朽木般的微光,清晰地亮了起來,冰冷地鎖定了我的眼睛。
窒息感扼住了喉嚨。我猛地后退一步,腳跟撞在身后的書架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幾本書搖搖欲墜。
這微小的動靜似乎打破了他笑容的凝固。那咧開的嘴角弧度加深了,無聲地擴大,形成一個更加空洞而恐怖的形狀。
那雙眼睛里的冰冷微光,似乎也隨著笑容的加深而更加明亮、更加專注地攫取著我的視線。一股無形的吸力從那兩點微光中傳來,拉扯著我的意識,要將我拖入那渾濁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