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的糖醋魚做得極妙,酸甜汁裹著酥脆的魚皮,佩利吃得滿嘴流油,連卡米爾都難得多夾了兩筷子。
帕洛斯沒怎么動筷,只慢條斯理地用銀簪挑著魚刺,偶爾抬眼看看我們,那眼神像是在盤算什么,又像是單純在觀察??谞柺冀K保持著警惕,碗沿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過的,目光時不時掃過帕洛斯放在桌下的手——那里總像藏著什么。
"說起來,"帕洛斯忽然放下銀簪,擦了擦指尖,"影閣最近在追查一批私鹽,據(jù)說和水師提督也脫不了干系。"
我挑眉。這人又開始拋誘餌了。
"雷牙門不管官府的事。"卡米爾搶先開口,語氣冷硬,"我們只需要《裂雷訣》。"
帕洛斯笑了笑,沒接卡米爾的話,只看向我:"但這批私鹽要運往關(guān)外,途經(jīng)雷牙門的地界。"他指尖在桌面輕輕點了點,"影閣的消息,這批貨里混了西域的'蝕骨散',見血封喉的那種。"
蝕骨散。這名字讓我想起去年在關(guān)外遇到的那批死士,皮膚潰爛如腐肉,正是中了這種毒。
卡米爾的臉色沉了沉。雷牙門鎮(zhèn)守關(guān)外要道,若真讓蝕骨散流進地界,確實麻煩。
"你想怎么做?"我問。
帕洛斯往前傾身,灰紫色的眼睛在酒氣里亮得驚人:"提督府的藏寶閣連著私鹽倉庫,今晚我們?nèi)ツ脷堩摃r,順手燒了那倉庫如何?"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說燒一壺水。
"放火容易引守衛(wèi)。"卡米爾立刻反駁,"太冒險。"
"所以需要分工。"帕洛斯看向我,"雷獅大人的速擊術(shù)能纏住護衛(wèi),卡米爾小兄弟看著心思縝密,想必擅長機關(guān)?至于我......"他笑了笑,"可以去'借'一把能打開倉庫鎖的鑰匙。"
我看著他眼底的躍躍欲試,忽然覺得這提議確實比單純偷殘頁有趣。
"就這么辦。"
夜幕降臨時,提督府的燈籠串成了長龍。我和卡米爾潛伏在后墻陰影里,看著帕洛斯像只貓似的翻墻而入,灰布短打在月光下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大哥,他靠不住。"卡米爾壓低聲音,手里的短刀泛著冷光,"影閣的人最擅長借刀殺人。"
"那就讓他看看,誰才是刀。"我調(diào)整著羚角棍的角度,聽著墻內(nèi)傳來兩聲極輕的悶響——那是帕洛斯得手的信號。
翻墻而入時,倉庫方向果然傳來騷動。帕洛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引了大半護衛(wèi)過去,藏寶閣外只剩兩個打瞌睡的守衛(wèi)。
"速戰(zhàn)速決。"我沖卡米爾點頭。
雷牙門的速擊術(shù)配合卡米爾改良的機關(guān)鎖,不過片刻就撬開了藏寶閣的暗門。里面比預想中簡陋,只有幾個木架,《裂雷訣》的殘頁就放在最上層的鐵盒里。
"大哥,拿了就走。"卡米爾已經(jīng)摸到后門,"帕洛斯那邊快撐不住了。"
我拿起鐵盒,卻聽見倉庫方向傳來爆炸聲?;鸸庥臣t了半邊天,隱約還夾雜著帕瘋勁,倒不像裝的。
"走!"
沖出提督府時,帕洛斯正靠在墻根喘氣,發(fā)梢被火燎得微卷,臉上沾著煙灰,卻笑得燦爛。
"雷獅大人,"他扔過來一個油布包,"戰(zhàn)利品。"
打開一看,竟是提督府的賬冊,上面密密麻麻記著私鹽交易的明細。
"這東西比殘頁有用。"帕洛斯抹了把臉,煙灰蹭得更花,"拿去給巡撫,夠那提督喝一壺的。"
卡米爾看著他的眼神緩和了些,卻仍沒好臉色:"多此一舉。"
"順手而已。"帕洛斯聳聳肩,忽然咳嗽起來,捂住嘴的指縫里滲出血絲。
我皺眉:"受傷了?"
"小傷。"他放下手,笑得不在意,"被護衛(wèi)的暗器擦到點。"
那暗器上想必淬了毒。我剛要說話,卻見他忽然晃了晃,往我這邊倒來。
卡米爾立刻拔刀,卻被我攔住。帕洛斯靠在我肩上,呼吸帶著酒氣和淡淡的血腥味,灰紫色的眼睛半瞇著,像只卸下防備的貓。
"雷獅大人......"他聲音很輕,"影閣的追殺令,大概又要更新了......"
我低頭看著他發(fā)間的煙灰,忽然覺得,這條赤練蛇,好像也沒那么毒。
"怕了?"
他笑起來,胸腔的震動透過布料傳過來:"有雷獅大人在,怕什么。"
遠處的火光還在燒,映得他眼尾的紅痕像燃起來的火星??谞栐谂赃吚浜咭宦?,卻默默遞過來一瓶解毒藥。
我接過藥,塞進帕洛斯手里。夜風卷著煙火氣吹過來,帶著點燙人的溫度。
"走了,"我扶著他站直,"佩利還在客棧等著分烤羊。"
帕洛斯被我半扶半拽地往前走,腳步虛浮,卻還不忘回頭沖卡米爾笑:"多謝小兄弟的藥。"
卡米爾別過臉,耳根卻有點紅。
我看著前面吵吵鬧鬧的兩人,忽然覺得這江南的夜,好像比想象中更熱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