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時,佩利已經把烤全羊啃得只剩骨架,見我們回來,舉著根羊骨就沖過來:"老大!你們去哪了?我等好久——"話沒說完,就被卡米爾一把按住腦袋。
"安靜點,"卡米爾瞥了眼我身邊的帕洛斯,"有人受傷了。"
帕洛斯靠在椅背上,臉色確實難看,唇色泛著青灰。他接過卡米爾遞來的清水,剛要喝,手腕卻忽然一抖,杯子"哐當"落在地上。
"嘖,這毒還挺烈。"他自嘲地笑了笑,指尖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顫。
我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口。右臂的傷口不大,卻泛著詭異的黑紫色,顯然是蝕骨散的變種。影閣的情報果然沒錯,這提督府藏的東西比想象中雜。
"別動。"我按住他掙扎的手腕,從腰間解下雷牙門的療傷藥膏。這藥膏是用天山雪蓮熬的,解百毒雖談不上,壓制蝕骨散的蔓延倒沒問題。
指尖觸到他手腕時,能清晰地感覺到脈搏跳得又快又弱。他的皮膚很燙,像在發(fā)高熱,灰紫色的眼睛半睜著,眼尾的紅痕被熱氣熏得更艷了。
"雷獅......"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聲音低得像夢囈,"別信影閣的人......"
我動作一頓,抬頭看他。他明明自己就是從影閣出來的。
卡米爾在旁邊收拾碎瓷片,聞言動作也停了停,沒說話,卻往這邊多瞥了兩眼。
藥膏涂上去時,帕洛斯疼得悶哼一聲,抓著我的手更緊了,指節(jié)泛白。我忽然發(fā)現(xiàn)他掌心有塊淺疤,像被什么利器劃的,形狀有點眼熟——倒像是影閣殺手的標記,只是被刻意磨平了。
"忍著。"我加重了力道,看著那黑紫色慢慢褪去些。
折騰到后半夜,帕洛斯才退了燒,呼吸漸漸平穩(wěn)??谞柺卦陂T口,手里轉著短刀,顯然沒打算睡。
"你也去歇著。"我往火堆里添了塊柴,"這里有我。"
卡米爾皺眉:"大哥,他......"
"我心里有數(shù)。"
他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臨走前又看了眼帕洛斯:"有事叫我。"
屋里只剩我和帕洛斯時,倒顯得格外安靜?;鸸庠谒樕贤断旅髅鳒鐪绲挠白?,平日里那副算計的模樣褪得干干凈凈,睫毛很長,垂下來像蝶翼。
我忽然想起他剛才那句夢囈。這人總在試探,在防備,卻又在最脆弱的時候,泄露出點真心。
"雷獅大人......"他忽然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往我這邊靠了靠,像只找熱源的貓,"桂花糕......"
我失笑。都這時候了還想著吃的。
第二天一早,帕洛斯醒來時,卡米爾正坐在桌邊核對賬冊,見他睜眼,只是抬了抬下巴,算是打過招呼。這態(tài)度比昨天緩和了不少,倒讓我有些意外。
"看來我沒死成。"帕洛斯撐著坐起來,活動了下胳膊,"多謝雷獅大人救命。"
"你的命還沒值錢到讓我特意救。"我拋給他一個肉包,"是卡米爾的解毒藥管用。"
帕洛斯接住包子,沖卡米爾笑了笑:"那更要多謝小兄弟了。"
卡米爾"嗯"了一聲,沒抬頭,卻把剛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
吃過早飯,卡米爾忽然說:"巡撫那邊我已經派人送了消息,提督府的人暫時沒空找我們麻煩。"他頓了頓,看向帕洛斯,"影閣的追殺令,你打算怎么辦?"
這問題問得直接,倒讓我有些驚訝??谞栠@是......接受帕洛斯了?
帕洛斯咬著包子的動作停了停,隨即笑了:"涼拌。反正他們追了我三年,也沒討到好。"他看向我,灰紫色的眼睛里帶著點狡黠,"不過有雷獅大人罩著,或許能讓他們吃點苦頭。"
"雷牙門可不會為了你跟影閣為敵。"我挑眉。
"我知道。"他說得坦然,"但雷獅大人會。"
這話說得太篤定,連卡米爾都抬頭看了我一眼。我沒反駁,只是拿起羚角棍:"既然暫時沒事,去關外轉轉?"
佩利立刻歡呼起來:"關外!是不是有很多厲害的對手?"
"去了就知道。"我瞥了眼帕洛斯,"你要跟來?"
帕洛斯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笑得眉眼彎彎:"有熱鬧可看,當然要去。"
離開江南那天,天放晴了。陽光透過船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亮斑。佩利在甲板上練拳,卡米爾在核對地圖,帕洛斯靠在窗邊,手里轉著個銅錢,看著岸邊倒退的楊柳。
"在想什么?"我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在想,"他轉頭沖我笑,陽光落在他眼尾的紅痕上,像落了點金粉,"關外的風,會不會比江南的雨更自由。"
我看著他眼底的期待,忽然覺得,這趟關外之行,或許會比想象中更有趣。
至少,身邊多了個會遞桂花糕,會算計,卻也會在危急關頭跟你并肩的人。
風從船窗灌進來,帶著水汽和陽光的味道。遠處傳來佩利的吆喝聲和卡米爾的叮囑聲,混在一起,倒像是......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