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合攏的瞬間,所有燈滅了。
不是黑,而是一種“被翻閱”的觸感——
黑暗像紙頁一樣從我臉上刷過去,帶著輕微的沙沙聲。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被折成兩頁:
一半在胸腔,一半被釘在不知何處的目錄卡上。
電梯沒有上行或下行的震感,卻在“翻頁”:
每翻一次,黑暗里就多出一行燙金小字,浮在空中:
「第四章 焚書者電梯」
署名處空白,等待填寫。
03:12。
黑暗中亮起一點火星。
火星來自老人手里的打火機——
銅殼,校徽浮雕,1936。
火焰卻是冷的,照出他平滑如紙的臉。
“唐遠?”我試探。
他搖頭,聲音像從書脊里擠出來:
“唐遠只是被寫進去的名字。
真正的作者,在最后一頁留白?!?/p>
火光移向電梯壁,我這才看清:
四壁貼滿了人皮封面,每一張都在呼吸。
離我最近的那本,封面滲出汗珠,帶著我的體溫。
03:08。
電梯忽然向下墜落,卻沒有失重。
反而像一頁紙被快速抽走,而我站在字上。
人皮封面紛紛翻開,露出內(nèi)文:
——“0號樣本逃脫計劃:利用下一任讀者改寫回收人?!?/p>
——“風險:若改寫失敗,讀者將成為新的回收人。”
文字像活字印刷的鉛塊,一顆顆從書頁脫落,砸在腳背,生疼。
我彎腰撿起一枚鉛字,是字母“T”。
燙得發(fā)紅,像剛從火里撈出。
與此同時,電梯角落緩緩升起一臺老式打字機。
色帶鮮紅,鍵盤無人自擊:
“請補完第四章標題?!?/p>
光標閃爍,等待輸入。
03:04。
打火機熄滅,黑暗重新合攏。
唯有打字機的熒光字在跳動:
“焚書者電梯——作者:”
我伸手去按鍵盤,指尖卻穿過鍵帽——
字母是虛影,無法觸碰。
身后傳來撕紙聲。
回頭,林笙不知何時站在電梯里,手里握著那本膚色無字書。
書脊已裂到最后一頁,露出半張臉——
是七歲的我,嘴唇開合:
“寫他進去?!?/p>
林笙把書遞向我,聲音疲憊:
“用他的名字,換你的?!?
03:00。
電梯壁突然滲出火舌,卻不是紅色,而是墨黑。
黑火所到之處,人皮封面迅速炭化,卻無灰燼,只??瞻住?/p>
空白處隨即浮出新字:
“焚書者:唐遠”
但“唐”字最后一筆缺了一捺,像未完的符咒。
林笙抓住我的手,按在書頁空白署名處。
掌心裂口再次迸血,血珠凝成最后一捺,補上“唐”。
字成瞬間,黑火暴漲,將老人吞沒。
火焰中,他的臉像被橡皮擦抹,一點點剝落,露出林笙的臉。
兩張臉重疊,像一頁正反面印刷的紙。
02:55。
電梯驟停。
門開,卻不是樓層,而是一頁豎立的巨型紙張。
紙張中央有一條撕裂的縫,縫隙后是1923年的火海。
火海里站著一排排學生,雙手抱書,目光空洞。
他們齊聲朗讀:
“第四章,焚書者已就位?!?/p>
朗讀聲化作黑火,順著縫隙爬進電梯,直撲我手中的無字書。
書頁自燃,火焰卻冰冷,燒不掉紙,只燒掉字。
我眼睜睜看著“唐遠”二字被黑火舔凈,留下兩個焦黑的洞。
洞里浮現(xiàn)倒計時:
02:50
林笙把燒空的最后一頁撕下,對折,塞進我口袋。
“帶著它,去第五章。
那里沒有作者,只有讀者?!?/p>
她推我一把。
我跌出電梯,穿過紙張縫隙,落入火海。
火海卻像一池墨水,我沉下去,聽見頭頂電梯門合攏。
最后一聲廣播,是林笙的聲音:
“焚書者已回收,請準備第五章:
——《無字讀者》?!?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