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停了,卻留下潮濕的滴答——像水滴落在空罐頭里,一秒,一秒,又一秒。
沈硯睜開眼,視網(wǎng)膜上還殘留著黑桃Q的灼痕,像被烙鐵燙過的膠片。
第十三把椅子不見了,候車大廳不見了,穹頂、長椅、紅衣女孩統(tǒng)統(tǒng)蒸發(fā)。
只剩一條極窄的走廊,盡頭是一扇再普通不過的木門——出租屋的防盜門,綠漆剝落,貓眼黑洞洞的,像一只永遠閉不上的眼睛。
門牌號1301。
沈硯記得這間屋子:十七年前,他第一次以實習警員身份押送證物,就是在這間屋里,把第十三根肋骨塞進證物袋。
門把手冰涼,他輕輕一擰,門開了。
屋里沒有燈,卻泛著幽藍的光。
客廳中央擺著一張矮桌,桌上放著一個老式錄音機,磁帶正在空轉,“沙沙”的底噪里偶爾跳出幾聲尖銳的電流。
錄音機旁,是一枚嶄新的黑桃Q撲克牌,牌面朝下,背面用紅筆寫著:
【循環(huán)終止符】
沈硯坐下,按下播放鍵。
磁帶里傳出段煜辰的聲音——不是成年后的低啞,而是十三歲的清亮,帶著少年變聲期的微顫:
“沈硯哥,雨停了,門就開了。
可門后面,不是出口,是起點。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嗎?
你說,記憶會長大,也會復仇。
其實,記憶也會循環(huán)。
循環(huán)到第13次,就會長出新的骨頭,新的血,新的臉。
我的臉、林舟的臉、你的臉,都會疊在一起,變成一張新的Q。
現(xiàn)在,輪到你把這張Q翻過來?!?/p>
磁帶“咔噠”一聲,停了。
沈硯伸手,指尖碰到撲克牌的邊緣。
翻牌的瞬間,世界驟然安靜——
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雨聲。
只有牌面慢慢顯露:
空白的撲克牌中央,用極細的針孔刺出一行字:
【第十三號陪審員:沈硯】
下一秒,空白開始滲血。
血從針孔里涌出,迅速填滿整張牌,卻奇異地沒有滴落。
血面平滑如鏡,映出沈硯的臉——
卻是一張十三歲的臉,稚氣未脫,眉心有一道新鮮的擦傷。
少年沈硯對著他笑,嘴唇開合,無聲地說:
“該你作證了。”
血鏡碎裂。
碎片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像一場倒放的流星雨,朝他撲面而來。
每一顆光點里,都藏著一段記憶:
第一次把肋骨塞進證物袋、第一次按下錄音筆、第一次聽見暗面叫他“陪審員”……
光點鉆進他的瞳孔,像雪落進火里,發(fā)出極輕的“嗤”聲。
世界開始旋轉。
旋轉到第13圈,旋轉驟然停止。
沈硯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間熟悉的審訊室——單向玻璃、鐵桌、吊燈,一模一樣。
只是這一次,玻璃后面的人不再是段煜辰,而是他自己。
少年沈硯坐在椅子上,雙手被銬,胸口貼著一張嶄新的黑桃Q。
玻璃外側,成年沈硯拿著錄音筆,筆尖懸在紙面上方,遲遲未落。
少年沈硯抬頭,對著玻璃笑:
“沈警官,請記錄。
第十三號證人的證詞只有一句——”
他頓了頓,聲音忽然變成林舟的、段煜辰的、所有受害者的聲音疊在一起:
“循環(huán)終止符,就是你自己?!?
成年沈硯的筆尖落下,在紙上寫出一個字:
【終】
字寫完,審訊室的燈滅了。
黑暗里,只剩心跳聲——
一重,兩重,三重……
直到第十三下,心跳聲突然整齊地合并為一。
燈再次亮起。
審訊室空無一人。
桌上,錄音筆空轉,磁帶緩緩吐出最后一段空白。
空白之后,是極輕的“滴”——
像雨滴落在空罐頭里,一秒,一秒,又一秒。
循環(huán),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