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海風(fēng)帶著桂花初綻的淡香,漫過光明路13號的青石板。云杫剛把“海上來信”木盒里的新電報整理好,就看見巷口的老槐樹抽出了新綠,幾只麻雀落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叫著,像是在說些關(guān)于春天的悄悄話。
“云老板,這是剛曬好的墨魚干,你收著!”老漁民扛著個布袋子走進(jìn)來,袋子上還沾著海水的潮氣,“我家老婆子說,你們從島礁回來后,總忙著整理東西,肯定沒顧上好好做飯?!彼f著,從袋子里掏出幾包密封好的魚干,塞到云杫手里,“這墨魚干泡軟了燉豆腐,鮮得很!”
云杫剛要道謝,柜臺前的電話忽然響了。她接起電話,聽筒里傳來青年略帶激動的聲音:“云老板,我祖父的舊相冊里,真的有那張珊瑚羅盤的照片!您看什么時候方便,我把照片送過去,給您留個紀(jì)念?”
掛了電話,云杫看著手里的墨魚干,心里暖暖的。自從從北緯37°的島礁回來后,光明路13號的日子依舊熱鬧,卻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溫柔——就像沈棠日記里寫的那樣,“每個來過這里的人,都會把心里的一點(diǎn)暖,留在這里”。
正出神時,門口的風(fēng)鈴響了,厲承嶼抱著一摞文件走進(jìn)來,額角沾著細(xì)密的汗珠:“云杫,陸則衍把沉船里的舊物都整理好了,這是清單,你看看有沒有需要補(bǔ)充的。”他把文件放在柜臺上,隨手拿起云杫剛泡好的桂花茶,喝了一口,“對了,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舊的航海箱,里面有幾本船員的日記,說不定能找到更多關(guān)于沈棠的線索?!?/p>
云杫翻開清單,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舊物的名稱和年代:1985年的船錨懷表、1990年的帆布地圖、1992年的珊瑚紐扣……每一樣都帶著海水的印記,像是在訴說著過去的故事。她指著清單上的“航海箱”,抬頭看向厲承嶼:“那個箱子現(xiàn)在在哪里?我們什么時候能去看看?”
“陸則衍在碼頭的倉庫里等著呢,我們現(xiàn)在過去就行。”厲承嶼說著,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對了,阿硯先生說他也想去,說是想看看有沒有沈棠當(dāng)年留下的痕跡?!?/p>
兩人剛走出雜貨鋪,就看見阿硯先生提著個油紙包走過來,里面是剛烤好的桂花糕,還冒著熱氣:“我猜你們要去碼頭,特意帶了些糕點(diǎn),路上吃。”他笑著把油紙包遞給云杫,“當(dāng)年沈棠總說,碼頭的風(fēng)大,吃塊桂花糕能暖身子?!?/p>
三人沿著青石板路往碼頭走,一路上遇見不少街坊。賣糖畫的老周推著小推車,看見他們,笑著喊:“阿硯先生,云老板,要不要來串糖畫?這次做了信天翁的樣式,跟你們在島礁上看見的一模一樣!”小家伙攥著貝殼哨子跑過來,吹了三聲,哨聲混著海風(fēng),飄得很遠(yuǎn)。
到了碼頭,陸則衍已經(jīng)在倉庫門口等著了。倉庫里堆著不少舊物,陽光透過天窗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陸則衍指著角落里的一個木箱子,笑著說:“就是那個,我昨天剛清理出來,上面還刻著‘棠’字呢?!?/p>
云杫走過去,蹲下來仔細(xì)看。木箱子的表面有些磨損,邊角被海水泡得有些變形,但上面的“棠”字依舊清晰,和沈棠日記里的字跡一模一樣。她輕輕打開箱子,里面鋪著一層防潮的帆布,放著幾本泛黃的日記,還有一個用布裹著的物件。
“這是船員的日記,我大致翻了翻,有一本提到了沈棠?!标憚t衍拿起一本日記,遞給云杫,“你看這頁,1993年的,寫著‘今日遇見沈棠姑娘,她帶著一塊千年貝殼,說要去北緯37°的島礁,給阿硯先生做哨子’。”
云杫翻開日記,字跡有些潦草,卻透著真誠:“沈棠姑娘說,她要找一塊能發(fā)出海風(fēng)聲音的貝殼,這樣阿硯先生想她的時候,只要吹響哨子,就能聽見她的聲音。她還說,等她回來,要在雜貨鋪的院子里種滿桂花,讓每個來的人都能聞到香味?!?/p>
阿硯先生接過日記,指尖輕輕劃過字跡,眼眶慢慢紅了:“她從來都是這樣,心里總想著別人?!彼麖南渥永锬贸瞿莻€布裹著的物件,慢慢打開——是一塊巴掌大的貝殼,表面光滑,泛著淡淡的銀光,“這就是她要找的千年貝殼吧,你看,上面還有她刻的花紋?!?/p>
貝殼上刻著小小的桂花圖案,還有一行字:“給阿硯先生的哨子原料”。云杫看著貝殼,忽然想起在島礁上掛在珊瑚枝上的哨子,想起沈棠日記里的話,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我們用這塊貝殼做個哨子吧,完成沈棠當(dāng)年的心愿?!?/p>
阿硯先生愣了愣,隨即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淚光:“好啊,等周末,我們一起做。”
接下來的幾天,雜貨鋪里多了許多關(guān)于“做哨子”的準(zhǔn)備。陸則衍從家里帶來了工具,厲承嶼幫忙查資料,研究怎么把貝殼打磨成哨子;老漁民送來曬干的細(xì)沙,說用細(xì)沙打磨貝殼,能讓哨聲更清亮;守墓人從遺忘島帶來了一些珊瑚粉,說混在顏料里,能在哨子上畫出好看的花紋。
周末那天,陽光正好,云杫把桌子搬到院子里,鋪上帆布,放上貝殼和工具。阿硯先生坐在藤椅上,手里拿著沈棠的舊哨子,仔細(xì)觀察著形狀;陸則衍和厲承嶼忙著打磨貝殼,時不時停下來,聽聽云杫的建議。
“這里要磨得再圓一點(diǎn),這樣吹起來更順手?!痹茤y指著貝殼的邊緣,對陸則衍說。陸則衍點(diǎn)點(diǎn)頭,拿起細(xì)沙,小心翼翼地打磨著,陽光照在貝殼上,泛著淡淡的銀光。
阿硯先生看著他們,忽然開口說:“當(dāng)年沈棠學(xué)做哨子的時候,總把手指磨破,卻還是不肯放棄。她說,做哨子最重要的是用心,只有心里裝著念想,哨聲才能傳得遠(yuǎn)?!彼f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里面包著幾個小小的桂花籽,“這是去年秋天收集的,我們把它嵌在哨子上,就像你做的那些一樣。”
云杫接過桂花籽,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她拿起膠水,小心翼翼地把桂花籽嵌在貝殼的邊緣,然后用珊瑚粉調(diào)成的顏料,在哨子上畫了小小的桂花圖案,還有一個“歸”字——和島礁上貝殼背面的字一模一樣。
傍晚的時候,哨子終于做好了。云杫拿起哨子,輕輕吹了三聲,哨聲清亮,混著院子里桂花的淡香,飄得很遠(yuǎn)。阿硯先生接過哨子,仔細(xì)看了看,笑著說:“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沈棠要是看見,肯定會很開心?!?/p>
那天晚上,雜貨鋪的燈亮到很晚。云杫把新做的哨子放在沈棠的日記本旁,又在日記里寫下:“今天我們做了一塊千年貝殼哨子,上面有桂花籽和‘歸’字,哨聲能傳得很遠(yuǎn),就像你當(dāng)年希望的那樣?!?/p>
接下來的日子,光明路13號又迎來了新的客人。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走進(jìn)雜貨鋪,手里拿著一個舊的筆記本,聲音有些靦腆:“姐姐,我媽媽說,這是她當(dāng)年在你這里寄售的日記,現(xiàn)在我想把它取回去,可以嗎?”
云杫翻開寄售本,找到女孩媽媽的名字和日期——2000年的夏天,上面寫著“寄售一本日記,等女兒長大后來取”。她從貨架上拿下一個木盒子,里面放著一本泛黃的日記,遞給女孩:“這是你媽媽的日記,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女孩接過日記,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希望我的女兒長大后,能知道媽媽年輕時的故事?!彼粗沼洠劭袈t了:“是這個,謝謝姐姐?!彼齽傄D(zhuǎn)身離開,忽然想起什么,回頭對云杫說,“姐姐,我可以在你的‘海上來信’木盒里放一封信嗎?給我媽媽的?!?/p>
云杫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說:“當(dāng)然可以?!迸⒛贸龉P和紙,認(rèn)真地寫著:“媽媽,我看完了你的日記,原來你年輕時也喜歡貝殼哨子,等我放假了,我們一起去海邊好不好?”她把信折好,放進(jìn)木盒里,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女孩走后,云杫打開“海上來信”木盒,里面已經(jīng)放了不少信:有給遠(yuǎn)方親人的問候,有對過去的懷念,還有對未來的期許。她輕輕撫摸著這些信,忽然想起沈棠日記里的話:“雜貨鋪不是裝東西的盒子,是裝回憶的船,能把人們的念想送到遠(yuǎn)方。”
五月初的時候,碼頭舉辦了一場舊物展,邀請?jiān)茤y他們把從沉船里找到的舊物拿去展覽。陸則衍和厲承嶼忙著整理舊物,阿硯先生幫忙寫介紹牌,云杫則把沈棠的日記和相冊也帶去了,說是想讓更多人知道沈棠的故事。
舊物展那天,碼頭擠滿了人。大家圍著那些舊物,聽著陸則衍和厲承嶼講述背后的故事。一個老人看著1985年的船錨懷表,眼眶紅了:“這是我丈夫當(dāng)年的懷表,他出海后就再也沒回來,沒想到今天能在這里看見它?!?/p>
云杫看著老人,心里有些難過,卻還是笑著說:“阿姨,這個懷表我們可以寄售在雜貨鋪,等您想它的時候,就可以去看看?!崩先它c(diǎn)點(diǎn)頭,握著懷表,輕聲說:“謝謝你,姑娘,你們做的是好事?!?/p>
舊物展快結(jié)束的時候,賣糖畫的老周推著小推車過來,給每個人都做了一串糖畫:給云杫的是桂花樣式,給阿硯先生的是貝殼哨子樣式,給陸則衍和厲承嶼的是船錨樣式。小家伙攥著貝殼哨子,吹了三聲,哨聲混著大家的笑聲,飄得很遠(yuǎn)。
回家的路上,阿硯先生忽然開口說:“我們在雜貨鋪里辦一個‘時光展’吧,把大家寄售的舊物和故事都展示出來,讓更多人能找到自己的念想。”
云杫愣了愣,隨即笑了:“好啊,我們這個周末就開始準(zhǔn)備?!?/p>
接下來的幾天,雜貨鋪里熱鬧非凡。街坊們都來幫忙:老漁民送來舊的漁網(wǎng),掛在墻上當(dāng)裝飾;守墓人從遺忘島帶來了珊瑚擺件,放在貨架上;賣糖畫的老周做了許多糖制的舊物模型,擺在柜臺前;小家伙則拿著貝殼哨子,在門口招呼客人。
周末那天,“時光展”正式開始了。雜貨鋪里掛滿了舊物,每個舊物旁邊都放著一張小卡片,寫著它的故事:1990年的帆布地圖,是一位水手用來尋找故鄉(xiāng)的;1995年的珊瑚紐扣,是一位母親給女兒縫在裙子上的;2000年的日記,是一位女孩寫給未來自己的……
來參觀的人絡(luò)繹不絕,每個人都在舊物里尋找著自己的回憶。一個中年男人看著1992年的珊瑚紐扣,笑著說:“這和我媽媽當(dāng)年給我縫在襯衫上的紐扣一模一樣,沒想到今天能在這里看見?!币粋€女孩看著2000年的日記,輕聲說:“我也想寫一本日記,寄售在這里,等我長大后再來取?!?/p>
云杫看著大家,心里暖暖的。她想起在北緯37°島礁上的日子,想起沈棠的日記,想起那些帶著溫度的故事,忽然明白,光明路13號從來不是一個靜止的地方,它是流動的時光,是未完的故事,是每個帶著念想的人,心里最亮的歸處。
傍晚的時候,客人漸漸散去。云杫、阿硯先生、陸則衍和厲承嶼坐在院子里,喝著桂花茶,吃著阿硯先生烤的桂花糕。月光落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上,像撒了一層銀粉,晚風(fēng)拂過,帶來淡淡的花香。
“我們下個月去遺忘島看看吧,”陸則衍忽然開口說,“守墓人說,島上的珊瑚開得正好,還有很多海鷗在那里做巢?!?/p>
厲承嶼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說:“好啊,我們可以帶上沈棠的日記,還有那個千年貝殼哨子,讓她也看看島上的風(fēng)景。”
阿硯先生看著他們,笑著說:“我也想去,當(dāng)年沈棠總說,遺忘島的海水很藍(lán),珊瑚很艷,是個能讓人忘記煩惱的地方?!?/p>
云杫抬頭看向月亮,月光溫柔,灑在每個人的臉上。她想起沈棠日記里的最后一頁,寫著:“人間的故事,要笑著續(xù)寫?!彼闷鸱旁谧郎系那曦悮ど谧?,輕輕吹了三聲,哨聲清亮,混著晚風(fēng),飄得很遠(yuǎn),仿佛能傳到北緯37°的島礁,傳到沈棠的耳邊。
那天晚上,云杫在沈棠的日記里寫下:“這個五月,我們約定去遺忘島,帶著你的念想,帶著光明路13號的溫暖。我們知道,你從來沒有離開過,你就在我們身邊,在每一陣海風(fēng)里,在每一聲哨子里,在每一個帶著溫度的故事里?!?/p>
閣樓的天窗開著,月光落在日記本上,照亮了那行新添的字。遠(yuǎn)處的海面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仿佛有無數(shù)個貝殼哨子在同時歌唱,而光明路13號的燈光,依舊是這片歌聲里,最溫暖的坐標(b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