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海風(fēng)帶著暑氣漫過光明路13號時，院子里的桂花枝已經(jīng)綴了小小的花苞。云杫正蹲在柜臺后，把遺忘島帶回的珊瑚沙裝進(jìn)玻璃瓶，瓶身上貼著張紙條，寫著“1995年沈棠看過的海”，旁邊還擺著那本從珊瑚叢里找到的舊相冊——最近來“時光展”的人總愛翻它，有幾頁照片的邊角都被摸得發(fā)毛。

“云老板，桂花酒的方子找著了！”阿硯先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手里攥著張泛黃的紙，邊角還沾著點(diǎn)酒漬，“是沈棠媽媽當(dāng)年寫的，藏在舊衣柜的夾層里，說要等桂花滿枝時才拿出來用?！?/p>

云杫剛要接過方子，賣糖畫的老周推著小推車過來了，車上新做了個糖罐子，上面刻著“棠記”兩個字：“聽說你們要釀桂花酒，我特意做了個糖罐子，等酒釀好了，放兩顆糖進(jìn)去，甜得很！”小孫子跟在后面，舉著個貝殼哨子，吹了三聲：“阿姨，我也要幫忙摘桂花！”

厲承嶼和陸則衍是下午到的，兩人扛著個大陶罐，罐身上還纏著麻繩?！斑@是在老木匠那訂的，”陸則衍拍了拍陶罐，聲音悶悶的，“他說當(dāng)年沈棠釀桂花酒，用的就是這種陶罐，能鎖住香味。”厲承嶼則拿出個筆記本，上面記著最近整理的船員日記：“有幾篇提到沈棠釀的酒，說她總在酒里放一顆桂花籽，說這樣能記住家的味道?！?/p>

傍晚整理釀酒工具時，云杫從閣樓翻出個舊竹籃，籃底刻著“棠”字，是沈棠當(dāng)年摘桂花用的。她又把千年貝殼哨子放在竹籃旁，哨尾的紅繩纏了兩圈在籃柄上——這樣摘桂花時，哨子就能跟著輕輕晃，像沈棠在身邊一樣。

八月初，院子里的桂花終于開了，細(xì)碎的金黃色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踩上去會發(fā)出輕輕的“沙沙”聲。摘桂花那天，街坊們都來幫忙：老漁民踩著梯子摘高處的花枝，他老伴則拿著布兜接著；守墓人從遺忘島帶來了曬干的海芙蓉，說放在酒里能去濕氣；小孫子拿著個小竹籃，專撿落在地上的完整花瓣，還時不時吹聲哨子，說要讓桂花“聽著開心”。

阿硯先生站在梯子旁，手里拿著沈棠媽媽的方子，一字一句地念：“‘桂花要選晨露未干的，洗凈后晾干，不能見太陽，不然香味就散了’?！彼钢窕@里的桂花，對云杫說：“你看，跟當(dāng)年沈棠摘的一樣，金黃金黃的，聞著就甜?！?/p>

釀桂花酒那天，雜貨鋪里飄滿了桂花香。云杫按照方子，把桂花和白糖一層一層鋪進(jìn)陶罐，每鋪完一層，就往里面放一顆桂花籽——是去年秋天收集的，顆顆飽滿。阿硯先生則在旁邊煮酒，酒氣混著桂花香，飄得整條街都能聞到?！爱?dāng)年沈棠釀完酒，總把陶罐放在閣樓的天窗下，”阿硯先生往陶罐里加了勺蜂蜜，“她說月光能讓酒更甜，等開壇時，滿屋子都是桂花的味道。”

厲承嶼和陸則衍忙著給陶罐做標(biāo)記，在罐身上貼了張紙，寫著“2024年秋·光明路13號”，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貝殼哨子?！暗让髂觊_壇時，我們把街坊都請來，”陸則衍笑著說，“再把沈棠的日記念給大家聽，就像她也在一樣?！?/p>

接下來的日子，雜貨鋪的“時光展”又添了新物件：遺忘島的珊瑚沙玻璃瓶、沈棠的舊相冊、釀桂花酒的陶罐……每個物件旁邊都放著張留言卡，有人寫“希望明年能和家人一起喝桂花酒”，有人寫“想起了媽媽當(dāng)年釀的酒，也是這個味道”，還有小孫子寫的“我要把糖放在酒里，讓沈棠阿姨也嘗嘗”。

九月中旬，碼頭來了個陌生的老太太，背著個舊布包，走進(jìn)雜貨鋪時，眼睛直盯著“棠記·寄售與尋物”的木牌。“請問……這里還寄售舊物嗎？”老太太聲音有些發(fā)顫，從布包里拿出個布偶，是個褪色的“海女兒”，布偶的耳朵后面有個小小的補(bǔ)丁，“這是我女兒小時候的，她去年走了，我想把它寄在這里，就像她還在我身邊一樣?！?/p>

云杫看著布偶，想起之前那個來尋布偶的女人，心里暖暖的。她拿出寄售本，寫下老太太的名字和日期，又從貨架上拿了個新做的貝殼哨子，遞給老太太：“這個哨子，吹三聲就能想起想念的人，您拿著?！?/p>

老太太接過哨子，輕輕吹了三聲，眼淚掉在布偶上：“謝謝姑娘，我女兒當(dāng)年也有個這樣的哨子，說能聽見海的聲音?！彼寂嫉难a(bǔ)丁，輕聲說：“她總說，等她長大了，要帶媽媽來光明路13號，喝這里的桂花酒……”

那天晚上，云杫把老太太的布偶放在“海女兒”布偶的旁邊，又在沈棠的日記里寫下：“今天來了位老太太，她的女兒也喜歡‘海女兒’布偶，就像你當(dāng)年做布偶時希望的那樣，它們都在守護(hù)著念想?！彼亚曦悮ど谧臃旁谌沼浥?，哨聲輕輕響了下，像在回應(yīng)。

十月初，老漁民送來幾條剛捕的魚，說要給大家做海鮮火鍋。守墓人也來了，帶來了遺忘島的消息：“祭壇旁的桂花枝發(fā)芽了，信天翁在上面做了巢，像個小小的家。”阿硯先生則烤了桂花糕，還帶來了剛釀好的桂花蜜，說要給大家泡桂花茶。

吃火鍋時，院子里的桂花還在落，花瓣飄進(jìn)鍋里，帶著淡淡的香味。厲承嶼翻著船員日記，念了篇沈棠寫的：“‘今天和阿硯一起吃火鍋，桂花落在鍋里，甜得很，希望每年都能這樣’?！标憚t衍則拿著相機(jī)，拍下大家笑著的樣子，說要放進(jìn)“時光展”的相冊里。

小孫子吃得滿臉是油，舉著貝殼哨子吹了三聲：“我明年還要來吃火鍋，還要喝桂花酒！”老周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好，明年開壇時，第一個叫你。”

夜深時，大家都走了，云杫坐在閣樓的天窗下，看著放在窗邊的桂花酒陶罐。月光落在陶罐上，像撒了一層銀粉，罐身上的“2024年秋·光明路13號”格外顯眼。她拿出沈棠的日記，翻到空白頁，寫下：“今年的桂花落了，酒也釀好了，等明年開壇時，我們會帶著街坊的祝福，還有你的念想，一起喝?！?/p>

她把千年貝殼哨子放在陶罐旁，哨尾的桂花籽輕輕晃了晃，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窗外的海風(fēng)還在吹，帶著桂花的香味，遠(yuǎn)處的海面泛著微光，仿佛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說：“我們都在，故事還在繼續(xù)?！?/p>

光明路13號的燈光，依舊亮在海風(fēng)里，像一顆溫暖的星，等著每個帶著念想的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