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海風(fēng)帶著春汛的潮氣,漫過光明路13號的木柵欄時,院子里的桂花枝終于冒出了嫩綠的芽尖。云杫蹲在桂花樹下,指尖輕輕碰了碰新芽——去年冬天埋在這里的桂花酒陶罐,就在這棵樹下,紅布包裹的輪廓還能隱約看見。她從口袋里掏出千年貝殼哨子,吹了三聲,哨聲混著遠處的海浪聲,驚飛了枝椏上停著的麻雀。
“云老板,守墓人來消息了!”老漁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手里拿著張字條,上面是守墓人歪歪扭扭的字跡:“遺忘島的小海龜開始爬向大海,沈棠放生的那只老海龜也來了,帶著好多小海龜寶寶?!崩蠞O民笑著把字條遞給云杫,“他還說,祭壇旁的桂花枝長得比去年高了,信天翁的巢里多了兩只小雛鳥?!?/p>
云杫剛把字條夾進沈棠的日記,阿硯先生就提著個竹籃走了進來,里面裝著剛發(fā)芽的桂花樹苗:“昨天去苗圃,看見這幾棵樹苗,跟當(dāng)年我和沈棠想買的一模一樣,就買了回來,種在院子里,等秋天就能開花了。”他蹲在桂花樹下,指著土壤說,“等開壇那天,我們把樹苗種在陶罐旁邊,讓桂花和酒香一起長。”
厲承嶼和陸則衍是下午到的,兩人推著個小推車,上面放著相機、筆記本和從沉船里找到的舊銅壺?!斑@個銅壺修好了,”陸則衍把銅壺遞給云杫,壺身上刻著的貝殼圖案還能看清,“老木匠說,當(dāng)年沈棠用的就是這種銅壺裝桂花酒,倒酒時會有淡淡的桂花香。”厲承嶼則拿出本新整理的船員日記,翻到其中一頁:“你看這篇,1995年春天,沈棠寫‘等桂花酒開壇,要請街坊們來喝,還要給信天翁留一碗’?!?/p>
三月初,春汛來得比往年早。碼頭的海水漲得很高,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濺起的水花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就滲進土里。云杫和阿硯先生去苗圃買了些花籽,撒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有向日葵、牽?;?,還有沈棠日記里提到過的海芙蓉?!吧蛱恼f,海芙蓉的花能讓人想起島礁的味道,”阿硯先生撒著花籽,輕聲說,“等花開了,我們把花放在‘時光展’里,讓來的人都能聞見。”
中旬的時候,賣糖畫的老周帶著小孫子來了,小孫子手里拿著個大大的糖桂花,上面刻著“開壇”兩個字:“爺爺說,開壇那天要做很多糖桂花,分給街坊們,還要給沈棠阿姨留一個,放在陶罐旁邊。”老周則拿出個新做的糖罐子,上面畫著光明路13號的樣子,“這個罐子用來裝糖,等開壇時,往酒里放一顆,甜得很?!?/p>
四月初的一個清晨,云杫被院子里的鳥鳴聲吵醒。她走到窗邊,看見桂花樹下站著個穿風(fēng)衣的女人,正是去年冬天來送沈棠信封的那位。女人手里拿著個貝殼相框,里面是張老照片:沈棠和一個老太太站在遺忘島的沙灘上,老太太手里抱著只小海龜,沈棠則舉著個貝殼哨子,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這是我外婆的照片,”女人把相框遞給云杫,聲音有些激動,“外婆說,這是1995年春天拍的,沈棠幫她放生了小海龜,還教她吹貝殼哨子,說這樣能讓小海龜平安長大?!彼龔陌锬贸鰝€小小的貝殼,上面刻著“棠”字,“這是外婆留給我的,說要放在雜貨鋪里,跟沈棠的舊物放在一起。”
云杫把貝殼相框放在“時光展”的最顯眼處,旁邊放著沈棠的信箋和信封。她又在沈棠的日記里寫下:“今天收到了外婆和你的照片,遺忘島的小海龜平安長大了,你教的哨子聲,還在守護著它們?!彼亚曦悮ど谧臃旁谌沼浥裕谖驳墓鸹ㄗ演p輕晃了晃,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五月初,開壇的日子終于定了下來——選在五月初十,沈棠日記里寫的“桂花酒最香的日子”。前一天晚上,街坊們都來幫忙:老漁民把銅壺擦得锃亮,老周做了很多糖桂花和糖信天翁,小孫子則在院子里掛起了紅燈籠,燈籠上畫著貝殼哨子和桂花圖案。
開壇那天,天剛亮,光明路13號就熱鬧起來。守墓人從遺忘島趕來,帶來了祭壇旁的珊瑚沙和海芙蓉花;老漁民帶來了剛捕的魚,做了頓豐盛的海鮮大餐;阿硯先生則把釀好的桂花蜜拿了出來,放在銅壺里,準(zhǔn)備和桂花酒一起喝。
云杫和阿硯先生蹲在桂花樹下,小心翼翼地挖開土壤。紅布包裹的陶罐漸漸露了出來,上面的“2024年秋·光明路13號”還很清晰。陸則衍拿著相機,拍下這一幕;厲承嶼則拿著筆記本,記錄著開壇的過程。
“沈棠,我們開壇了。”阿硯先生輕輕揭開陶罐的蓋子,一股濃郁的桂花香立刻飄了出來,漫過整個院子。云杫用銅壺舀出酒,倒在碗里,酒液呈淡淡的金黃色,上面浮著一顆桂花籽——是去年釀酒時放進去的。
街坊們都圍了過來,每人端著一碗桂花酒。老周喝了一口,笑著說:“跟當(dāng)年沈棠釀的一模一樣,甜得很!”小孫子也喝了一口,舉著貝殼哨子吹了三聲:“真甜!我要給信天翁留一碗!”
守墓人把帶來的海芙蓉花放在陶罐旁邊,輕聲說:“這花是祭壇旁摘的,沈棠肯定喜歡?!彼麖目诖锬贸鰝€小小的貝殼,放在花旁邊,“這是老海龜爬過的地方撿的,上面沾著島礁的沙子。”
喝到一半時,云杫拿出沈棠的日記,翻到夾著信箋的那頁,輕聲念了起來:“‘阿硯,今天在島礁上看見信天翁孵蛋,想起你說要在院子里種桂花,等明年春天,我們一起去買樹苗好不好?’”念到這里,她抬頭看向院子里的桂花樹苗,樹苗已經(jīng)長出了新葉,在風(fēng)里輕輕晃著。
阿硯先生接過日記,繼續(xù)念:“‘要是我沒能回去,記得把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等花開時,酒香會飄得很遠?!彼畔氯沼?,拿起銅壺,往陶罐里倒了些桂花酒,輕聲說:“沈棠,我們都來了,桂花酒很香,街坊們都很開心。”
傍晚的時候,大家都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云杫和阿硯先生。他們把桂花樹苗種在陶罐旁邊,又在樹苗旁放了個小小的貝殼相框,里面是沈棠和外婆的照片。云杫拿出千年貝殼哨子,吹了三聲,哨聲飄向海面,遠處的海浪輕輕拍打著礁石,像是在回應(yīng)。
夜深時,云杫坐在閣樓的天窗下,看著院子里的桂花樹和樹苗。月光落在陶罐上,像撒了一層銀粉,酒香還在院子里飄著,混著桂花的清香。她拿出沈棠的日記,翻到空白頁,寫下:“今天開壇了,桂花酒很香,街坊們都很開心。我們種了新的桂花樹苗,等秋天花開時,我們再來看你,再喝桂花酒?!?/p>
她把千年貝殼哨子放在日記旁,哨尾的桂花籽輕輕晃了晃。窗外的海風(fēng)還在吹,帶著春汛的潮氣和桂花的香味,遠處的海面泛著微光,仿佛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說:“我們都在,故事還在繼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