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海風帶著暖意漫過光明路13號時，院子里的桂花樹苗已經(jīng)褪去草繩，冒出了嫩綠色的新芽。云杫正蹲在樹下，把遺忘島帶回的珊瑚沙撒在土壤里——按照守墓人的說法，混著島礁沙的土能讓樹苗長得更旺，像沾了海的靈氣。她指尖劃過新芽，忽然聽見門口的風鈴響了，抬頭就看見穿校服的女孩跑進來，手里舉著張錄取通知書。

“云姐姐，我考上大學啦！”女孩把通知書遞過來，上面印著海洋大學的?；?，“我選了海洋生物專業(yè)，以后就能研究海龜和信天翁，像沈棠阿姨那樣守護島礁！”她從書包里掏出個筆記本，里面畫滿了遺忘島的速寫，有祭壇旁的珊瑚叢，有爬向大海的小海龜，最后一頁畫著個貝殼哨子，旁邊寫著“明年和姐姐一起去遺忘島”。

云杫剛把速寫本放進“時光展”的展架，老漁民就扛著個藤編筐走進來，里面裝著剛曬好的海帶和幾包小魚干?！笆啬谷送腥松觼淼男?，”他從筐底拿出張泛黃的紙，上面是守墓人歪歪扭扭的字跡，“說信天翁的雛鳥都學會飛了，最近總在海面盤旋，像在等我們?nèi)ノ剐◆~干?！崩蠞O民笑著把紙遞給云杫，“他還說，祭壇旁的桂花枝又長了半尺，系著的紅布被風吹得飄起來，像在打招呼?！?/p>

阿硯先生下午帶著本新裝訂的冊子來，封面是用女孩畫的信天翁速寫做的，里面貼滿了“時光展”的新照片：有老太太來取“海女兒”布偶時的笑臉，有穿風衣的女人和貝殼相框的合影，還有小孫子和糖信天翁的自拍。“我把這些照片按季節(jié)分了類，”他翻開冊子，指著一頁說，“春天的照片旁空了幾頁，等著我們?nèi)ミz忘島拍新的?！眱宰幼詈筮€夾著張桂花樹苗的生長記錄，上面畫著條向上的曲線，是阿硯先生每天記錄的高度。

厲承嶼和陸則衍是傍晚到的，兩人推著個小推車，上面放著相機、無人機和一疊新打印的船員日記。“無人機是特意買的，”陸則衍拍了拍機器，“能拍遺忘島的全景，到時候做成視頻，貼在‘時光展’的電視上，讓沒來過島的人也能看見珊瑚叢和信天翁。”厲承嶼則翻開日記，指著一段：“你看這篇，1995年沈棠寫‘信天翁每年春天都會歸航，像在赴和島礁的約定’，我們這次去，正好能拍到它們歸航的樣子?！?/p>

四月初，去遺忘島的日子定了下來。出發(fā)前一天，街坊們都來幫忙收拾行李：老周做了個大大的糖信天翁，上面刻著“信天翁歸航”四個字；小孫子把貝殼哨子用紅繩串起來，掛在云杫的包上；女孩則把自己畫的遺忘島地圖疊得整整齊齊，放進旅行包里，說要對照著找沈棠提到的珊瑚叢。

出發(fā)那天清晨，碼頭的陽光格外好。老船長的船已經(jīng)停在岸邊，船帆上的貝殼圖案在陽光下閃著光。“這次帶了新的導(dǎo)航儀，”老船長幫著搬行李，笑著說，“能精準定位信天翁的棲息地，保證你們能拍到最好的畫面?！钡谴瑫r，小孫子忽然跑過來，把個裝著桂花籽的小布包塞給云杫：“這是今年的新籽，種在遺忘島的桂花樹下，讓它們也長新苗?！?/p>

船駛出港口時，海面像鋪了層藍綢子，偶爾有信天翁從頭頂飛過，翅膀劃過空氣的聲音格外清晰。厲承嶼操控著無人機，鏡頭里能看見遠處的島礁像顆綠色的寶石，鑲嵌在海面上?！翱炜矗切盘煳倘?！”陸則衍指著鏡頭，里面一群白色的信天翁正朝著遺忘島的方向飛，像一片流動的云。

阿硯先生坐在船頭，手里拿著沈棠的“島礁植物記”，時不時念幾句：“‘信天翁歸航時，會在海面盤旋三圈，像是在確認島礁的方向’——你看，真的跟她寫的一樣。”云杫靠在他旁邊，從包里拿出貝殼哨子，輕輕吹了三聲，哨聲剛落，幾只信天翁就朝著船的方向飛來，翅膀擦過船舷，像是在回應(yīng)。

傍晚時分，船終于靠近遺忘島。遠遠望去，守墓人正站在岸邊的礁石上，手里舉著個掛著貝殼的木牌，上面寫著“信天翁等你們很久了”?！澳銈兛伤銇砹?，”守墓人幫著拉船繩，眼睛亮閃閃的，“這幾天信天翁總在海面飛，我就知道你們要來了?！?/p>

跟著守墓人往小屋走時，腳下的沙灘上滿是信天翁的腳印，偶爾能看見幾根白色的羽毛。“雛鳥們昨天第一次出海捕食，”守墓人指著海面，“現(xiàn)在正在天上練習飛行，等你們明天去祭壇，它們肯定會圍著你們轉(zhuǎn)?！?/p>

晚飯時，守墓人煮了鍋小魚湯，里面放了島上的海米，鮮得讓人忍不住多喝兩碗。“今晚能看見銀河，”他往火塘里添了塊木柴，火星子跳起來，映著墻上新貼的照片——是信天翁雛鳥的特寫，“沈棠當年說，銀河下的信天翁最安靜，會聽人說心里話?！?/p>

入夜后，大家跟著守墓人去祭壇。銀河橫跨在夜空里，星星亮得像撒在黑絲絨上的碎鉆，信天翁棲息在珊瑚叢旁，偶爾發(fā)出輕輕的叫聲。云杫拿出無人機，操控著拍下銀河下的祭壇，鏡頭里，桂花枝上的紅布在風里飄著，像在和星星打招呼。阿硯先生則把女孩畫的信天翁速寫放在祭壇上，輕聲說：“沈棠，今年有新的人來赴約定，她們會像你一樣，守護這座島?！?/p>

厲承嶼和陸則衍忙著調(diào)試相機，要拍信天翁歸航的晨景；女孩則蹲在珊瑚叢旁，給信天翁喂小魚干，幾只膽大的信天翁落在她的肩上，歪著頭啄她手里的魚干。云杫拿出貝殼哨子，輕輕吹了三聲，哨聲混著海風，飄得很遠，連遠處的海浪都輕輕拍打著礁石，像是在伴奏。

第二天清晨，天剛亮，大家就去了海邊。信天翁的歸航開始了，一群群白色的信天翁從海面飛來，在天空盤旋三圈后，落在珊瑚叢旁，翅膀收起的聲音像輕柔的掌聲。陸則衍操控著無人機，拍下這壯觀的一幕；厲承嶼則拿著相機，抓拍信天翁落在桂花枝上的瞬間；女孩拿出筆記本，飛快地畫著歸航的場景，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格外清脆。

守墓人站在一旁，手里拿著個布包，里面裝著信天翁的羽毛：“這些是雛鳥換下來的羽毛，送給你們，放在‘時光展’里，像信天翁也來過大路13號?！彼延鹈纸o每個人，又從包里拿出張新寫的信，“下次來，我給你們準備好海芙蓉茶，等著你們帶新的故事來。”

離開遺忘島時，信天翁跟著船飛了很遠，像在送行。云杫從包里拿出裝著桂花籽的布包，撒在祭壇旁的桂花樹下，輕聲說：“明年我們再來，看你們長出新苗?！笔啬谷苏驹诎哆厯]手，手里舉著女孩畫的速寫，說要貼在小屋的墻上，每天都能看見。

回到光明路13號時，天已經(jīng)黑了。院子里的桂花樹苗又長了些新葉，小孫子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看見他們，舉著貝殼哨子跑過來：“姐姐，拍到信天翁了嗎？”云杫笑著點頭，拿出無人機拍的視頻，屏幕里，信天翁在銀河下盤旋的畫面格外動人。

夜深時，云杫坐在閣樓的天窗下，把信天翁的羽毛夾進沈棠的“島礁植物記”，又在空白頁寫下：“今年春天，我們赴了和信天翁的約定，有新的人加入我們，她們會帶著你的念想，繼續(xù)守護島礁和時光?！彼雅⒌乃賹懕痉旁谂赃?，指尖劃過畫著貝殼哨子的那頁，忽然明白，光明路13號的故事，從來不是結(jié)束，而是無數(shù)個新約定的開始。

窗外的海風還在吹，帶著海的氣息，院子里的桂花樹苗在風里輕輕晃著，像在回應(yīng)。光明路13號的燈光，依舊亮在海風里，像一顆溫暖的星，等著下一個春天，等著信天翁的歸航，等著每個帶著念想的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