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御書房雕花窗欞,在金磚地面投下細(xì)碎的光斑,落在秦知煜挺直的背脊上。他垂著眼,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扣——那是父后蕭燼去年生辰親手為他系上的,暖玉的溫度透過錦緞傳來,卻壓不住心頭翻涌的緊張。
“父皇?!鄙倌昵鍧櫟纳ひ舸蚱萍澎o,他緩緩屈膝,膝蓋觸到冰涼的地面時,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桌案后傳來奏折翻動的輕響,秦玄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映出個身姿高挑的少年郎——肩寬腰窄,一身月白常服襯得身形愈發(fā)挺拔,眉眼間既有帝王的沉穩(wěn),又帶著蕭燼獨有的秀氣,尤其是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卻不見絲毫薄繭,是被護(hù)在羽翼下十八年的證明。
“兒子想去軍營歷練?!边@句話落地,御書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秦玄淵握著朱筆的手頓了頓,抬眼時目光掠過兒子頭頂?shù)氖l(fā)玉冠,恍惚間還能想起十八年前,那個裹在襁褓里皺巴巴的小團(tuán)子,連哭聲都細(xì)弱得像小貓。
“阿煜!”一道急促的聲音突然響起,蕭燼從秦玄淵發(fā)間那支墨玉簪子里化出身影,素白的衣擺還帶著幾分虛幻的光暈。他幾步走到秦知煜身邊,伸手想扶他卻又頓住,語氣里滿是急色,“你是父皇父后唯一的兒子,是這黃武國唯一的太子!軍營是什么地方?刀光劍影、風(fēng)餐露宿,你從小連風(fēng)寒都少得,去那里受苦嗎?”
秦玄淵站起身,從身后輕輕捂住蕭燼的嘴,指腹觸到他微涼的唇瓣,低聲道:“先聽孩子把話說完?!彼聪蚬蛟诘厣系那刂?,眼神里多了幾分期許,“繼續(xù)說?!?
蕭燼被捂住嘴,只能瞪著秦玄淵,眼眶卻悄悄泛紅。秦知煜看著父后焦急的模樣,鼻尖微酸,卻還是俯身將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聲音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堅定:“父皇,父后,兒子已經(jīng)長大了。您看,”他抬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兒臣如今一米八,能提得動劍,也讀得懂兵法,不能再躲在您們的庇護(hù)下做溫室里的花?!?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fā)沉實:“倘若有一天,父皇年邁,父后靈力衰減,兒臣卻連領(lǐng)兵護(hù)國安邦都做不到,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這大好河山拱手讓人嗎?”額頭貼在冰涼的金磚上,他能清晰感受到地面的紋路,“兒臣向您們保證,定能保護(hù)好自己,懇請父皇父后成全!”
秦玄淵沉默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好,父皇答應(yīng)你。只是記住,軍營不比皇宮,凡事需謹(jǐn)慎,別讓自己受傷?!?
“你怎么還真答應(yīng)了!”蕭燼猛地扒開秦玄淵的手,氣哼哼地轉(zhuǎn)身就走,素白的衣擺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殘影,連帶著御書房里的熏香都仿佛被攪得亂了幾分。秦玄淵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秦知煜的肩膀:“快起來吧,你父后就是嘴硬心軟?!?
秦知煜站起身,目光還追著蕭燼離去的方向,擔(dān)憂地問:“父皇,父后他……”
“放心,”秦玄淵坐回桌案旁,重新拿起朱筆,“你去御膳房拿些他愛吃的芙蓉糕和杏仁酪,再去哄哄他。你父后最吃你撒嬌那套?!?
秦知煜眼睛一亮,連忙躬身行禮:“兒臣遵旨!”說著便轉(zhuǎn)身快步走出御書房,腳步輕快得像踩在云端。
御花園的荷花開得正盛,粉白相間的花瓣映著碧綠的荷葉,微風(fēng)拂過,送來陣陣清香。涼亭里,蕭燼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捏著一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沒一下地逗著懷里的三花貓。那貓是前幾日剛從宮外抱回來的,渾身烏黑只有兩只耳朵和尾巴處有一點花色,此刻正舒服地蜷在他懷里,發(fā)出細(xì)微的呼嚕聲。
聽到腳步聲,蕭燼頭也沒回,只是把狗尾巴草扔在一邊,故意板起臉。秦知煜屏退了跟著的宮女太監(jiān),手里端著食盒,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軟著聲音喊:“父后~”
蕭燼肩膀動了動,依舊扭著臉看池子里的錦鯉,假裝沒聽見。秦知煜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胳膊,輕輕晃了晃:“父后,您看我給您帶什么好吃的了?是御膳房剛做的芙蓉糕,還熱乎著呢。”
他晃得力道不大,卻帶著少年人獨有的親昵。蕭燼本想再繃一會兒,可眼角瞥見少年微微嘟起的嘴,像極了他小時候想要糖吃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火氣瞬間消了大半。他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秦知煜的額頭:“多大的人了,都一米八的個子了,還學(xué)小孩子撒嬌?!?
“不管多大,我都是父皇父后的兒子呀。”秦知煜笑嘻嘻地蹭了蹭他的胳膊,眼神明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在父后面前,我永遠(yuǎn)是那個想讓您給我剝栗子的阿煜。”
蕭燼被他說得心頭一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yáng),伸手打開食盒。芙蓉糕的甜香撲面而來,上面還撒著一層細(xì)細(xì)的糖霜,是他最愛的口味。秦知煜拿起一塊遞到他嘴邊,柔聲說:“父后,您嘗嘗,剛出爐的,軟乎乎的?!?
蕭燼張口咬了一口,甜而不膩的味道在舌尖散開,他慢慢品著,目光落在秦知煜臉上,輕聲問:“阿煜,你……真的想好了?軍營里可不是鬧著玩的,冬天要在雪地里扎營,夏天要頂著烈日訓(xùn)練,說不定還要上戰(zhàn)場,見血光。”
秦知煜拿著糕點的手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卻堅定地點了點頭:“嗯,兒臣想好了。我是黃武國的太子,守護(hù)家國本就是我的責(zé)任。以前有父皇父后護(hù)著,可我不能永遠(yuǎn)做個被保護(hù)的孩子,我要成為能護(hù)著您們、護(hù)著百姓的人?!?
蕭燼沉默了,他轉(zhuǎn)頭看向荷花池,池子里的錦鯉正聚在一起爭食,濺起細(xì)碎的水花。陽光灑在他臉上,映出幾分柔和的光暈,他輕聲說:“你想好了便去吧,父后支持你。”
秦知煜猛地轉(zhuǎn)頭,眼睛瞪得圓圓的,驚喜地問:“父后,您說的是真的?您不反對我去軍營了?”
“你父后什么時候騙過你?”蕭燼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語氣里滿是寵溺,“只是你要答應(yīng)我,到了軍營要好好照顧自己,按時吃飯,別硬撐,要是受了傷,一定要第一時間傳信回來?!?
“我知道了!”秦知煜興奮地拉住蕭燼的胳膊,輕輕晃著,“我就知道父后對我最好了!等我從軍營回來,一定給您帶最好的馬奶酒,還要給您講軍營里的趣事!”
蕭燼看著他雀躍的模樣,無奈又好笑地?fù)u了搖頭,伸手拿起一塊杏仁酪遞給他:“快吃吧,再不吃就涼了。你呀,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小家伙?!?
秦知煜接過杏仁酪,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傳到心底。他看著父后溫柔的側(cè)臉,又望向御書房的方向,心里暗暗發(fā)誓:這次去軍營,一定要好好歷練,早日成為能獨當(dāng)一面的太子,不辜負(fù)父皇和父后的期望。
微風(fēng)再次拂過,荷葉輕輕搖曳,錦鯉依舊在池子里嬉戲,涼亭里的兩人相視而笑,陽光正好,歲月安穩(wěn),只待雛鷹振翅,飛向更廣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