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規(guī)律的“轔轔”聲，像是一首低沉的催眠曲，將車廂里的靜謐暈染得愈發(fā)濃稠。

蕭燼半倚在秦玄淵肩頭，烏黑的發(fā)絲松松垮垮地垂落幾縷，恰好搭在對方腕間。他手中捧著一本線裝古籍，書頁泛黃，邊角處有些微磨損，顯然是被反復(fù)翻閱過的舊物。秦玄淵身姿挺拔如松，卻刻意放軟了半邊肩膀，讓身側(cè)的人能靠得更舒服些，他垂眸望著蕭燼專注的側(cè)臉，目光里藏著化不開的溫柔，指尖偶爾會無意識地輕拂過對方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梢。

對面的軟墊上，白珂懷里抱著一團雪白的絨球——那是小狐貍云寧。小家伙似乎也被這安穩(wěn)的氛圍收買了，蜷成小小的一團，蓬松的尾巴蓋住鼻子，只露出一雙半瞇的琥珀色眼眸，舒服得發(fā)出細微的“呼嚕”聲。白珂手中拿著一把象牙梳，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稀世珍寶，一點一點梳理著云寧背上的毛發(fā)，梳齒劃過，留下一片順滑的光澤。

車廂里的幾人，目光卻都若有似無地飄向角落里的阿瀾。

阿瀾斜斜地靠在車廂壁上，雙腿隨意地伸著，姿態(tài)慵懶又愜意。他許是真的累極了，竟在這輕微的顛簸中睡得人事不知，長而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安靜地覆在眼瞼上，隨著呼吸輕輕顫動。陽光透過車窗的縫隙鉆進來，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連平日里略顯凌厲的眉眼，此刻也柔和了許多。蕭燼翻書的動作下意識放輕，秦玄淵收回落在蕭燼發(fā)間的手，白珂梳毛的力道又緩了幾分，連懷里的云寧都似有察覺，悄悄把腦袋往他懷里縮了縮，生怕驚擾了這份難得的酣眠。

就在這時，一道帶著幾分雀躍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打破了車廂內(nèi)的寧靜：“幾位爺，咱們這要去哪啊？”

是趕車的蘇莫離。

白珂頭也沒抬，依舊專注地給云寧順毛，語氣平淡地應(yīng)道：“隨便走，走到哪算哪。”

“哎！”蘇莫離應(yīng)了一聲，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聲音里多了幾分遲疑，“幾位爺，有件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彼隈R車外的駕座上，聲音透過薄薄的車簾傳進來，帶著些許風(fēng)的涼意。

秦玄淵本就因被打斷了與蕭燼的溫存而有些不悅，此刻聽蘇莫離這般磨磨蹭蹭，不耐頓時涌了上來，眉梢一挑，沉聲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好嘞！”蘇莫離像是早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yīng)，立刻收起了那點遲疑，語速飛快地組織起措辭，“半月前，幽冥山不是發(fā)生了一場地震嘛！您猜怎么著？那地震居然把山里封印妖魔鬼怪的法陣給破壞了，跑出來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什么魑魅魍魎都有，鬧得附近雞犬不寧的?！?

話音剛落，車廂里的氣氛驟然一凝。

秦玄淵臉上的不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下意識地與身旁的蕭燼對視一眼，眼神里滿是慌亂與心虛，原本搭在膝頭的手也悄悄攥緊了。蕭燼握著書頁的指尖猛地用力，指節(jié)微微泛白，連看書的心思也沒了，只覺得臉頰有些發(fā)燙，干脆低下頭，假裝整理書頁，避開了秦玄淵的目光。那幽冥山是連接陰陽兩界的入口之前被封了，前不久因為路西法的事………秦玄淵和蕭燼二人本想著給那幾個小崽子加點難度可……算了自己做的孽自己彌補吧。

“哎！說來也怪了！”蘇莫離沒察覺到車廂內(nèi)的異樣，依舊自顧自地說著，語氣里滿是不解，“之前幽冥山也發(fā)生過好幾次大地震，那法陣都穩(wěn)如泰山，連個裂紋都沒有，可如今這小地震，怎么就偏偏把陣法給破壞了呢？”他嘴上說著懊惱，可此刻臉上正掛著狡黠的壞笑。

秦玄淵干咳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眼神飄忽不定地看向窗外，含糊其辭道：“可能……可能是布置法陣的法器年代久遠，出了問題吧?！边@話說得他自己都心虛，聲音越到后面越小。

“可能是吧?！碧K莫離拖長了語調(diào)，語氣里的“擔(dān)憂”刻意得有些夸張，“哎~可這事兒鬧的可大了！因為那些妖魔鬼怪逃竄，好幾大門派都派了弟子下山降妖捉鬼，結(jié)果損失慘重啊——大半的弟子都被那些逃出來的東西打死了，還有一半受了重傷，現(xiàn)在各門派都人心惶惶的。”

蕭燼的心猛地一沉，之前只想著掩蓋自己闖下的禍，倒沒料到會造成這么嚴(yán)重的后果，愧疚瞬間涌上心頭。他抬起頭，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地問道：“那逃出的妖魔鬼怪，還有多少沒被收服？”

“這個我知道！”蘇莫離立刻接話，似乎早就做好了回答的準(zhǔn)備，“各門派統(tǒng)計了一下，大概還有十來個吧。不過這剩下的可都不是善茬，一個個兇得很，實力也強，弟子們根本對付不了?！?

“那你可知，那些還未被收服的鬼怪都在哪里躲藏？”蕭燼追問，眼神里已經(jīng)多了幾分堅定。既然是他們闖下的禍，自然該由他們來收拾殘局。

蘇莫離在外面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片刻后才說道：“知道！剩下的那些鬼怪太厲害，單個門派根本對付不了，所以現(xiàn)在各大門派的長老和掌門都聚集在一起，正在西邊的青云觀商談應(yīng)對辦法，也大致摸清了那些鬼怪的藏身之處?！?

“好。”蕭燼與秦玄淵交換了一個眼神，二人眼中的愧疚與堅定交織，秦玄淵隨即開口，語氣不容置疑：“那你帶我們?nèi)ツ菐讉€位置吧，這些鬼怪，我們來收服。”

車廂外的蘇莫離聞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語氣里的興奮幾乎要溢出來：“好嘞！幾位爺坐穩(wěn)了！”

話音未落，只聽“駕”的一聲吆喝，伴隨著清脆的鞭響，馬車猛地加快了速度，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愈發(fā)急促，朝著揚州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