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片墻掛好后的第七天,倉庫門口緩緩駛來了一輛白色廂貨。陽光灑在車身上,映出幾分清冷的光澤,仿佛預(yù)示著某種不尋常的開端。那車停得穩(wěn)當(dāng),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突兀感,像是闖入這片寂靜的一位不速之客。
車門拉開,一整面可拆卸的仿磚展板被推下,滾輪與地面摩擦,發(fā)出悶雷般的轟響。
宋梔跳下車,把簽收單拍在周明胸口:“甲方爸爸的速度,服不服?”
展板被抬進(jìn)倉庫,與北墻平行而立,中間只留一條一人寬的過道。
那是商場中庭的1:1復(fù)刻?!追竭B夜制作,要求周明團隊做“二次創(chuàng)作現(xiàn)場”。
復(fù)刻板上,六張黑白照片被打印成等比例燈箱片,尚未通電,灰蒙蒙得像霧。
林悅蹲在地上,把隨車的工具箱打開,取出一卷紅色尼龍繩。
繩子細(xì)軟,卻承重十公斤,她打算用它在兩墻之間拉一條“航線”。
周明單腳跪地,幫她把繩頭固定在展板頂端,再繞回膠片墻的釘子。
一拉緊,紅線在空中微微顫動,像被風(fēng)喚醒的脈搏。
“通電試試?!彼螚d按下排插開關(guān)。
咔噠——六塊燈箱片同時亮起,黑白影像被LED背光洗成銀藍(lán),
紅線穿過每一張照片的中心,形成一條漂浮的光軌。
周明瞇起眼,仿佛看見那晚的燈泡航線被濃縮進(jìn)這不足十米的距離。
林悅掏出銅鑰匙,系在紅線中央,鑰匙自然下垂,成為光軌的“導(dǎo)航點”。
她退后兩步,掏出手機對準(zhǔn),光圈自動聚焦在鑰匙齒口。
“咔嚓”一聲,照片定格——
鑰匙、光軌、兩堵墻,像被時間折成對稱的鏡像。
宋梔把這張照片發(fā)進(jìn)工作群,配文:
“二次創(chuàng)作完成,等待起飛?!?/p>
三分鐘后,甲方總監(jiān)回復(fù):
“明早八點,中庭見,航線正式升空。”
夜里十一點,倉庫熄燈。
紅線在黑暗里微微發(fā)亮,銅鑰匙偶爾碰撞展板,發(fā)出極輕的“?!?。
周明坐在折疊椅上,仰頭看那條懸浮的光。
林悅走過來,把外套搭在他肩上,順勢坐下。
“緊張?”她問。
“不是?!敝苊魑兆∷氖郑笆怯X得記憶終于落地,可以起飛了。”
凌晨兩點,紅線忽然輕輕晃動——
倉庫頂部的排風(fēng)扇自動啟動,風(fēng)沿著光軌吹過。
鑰匙像被誰推了一把,向前滑了半厘米,發(fā)出細(xì)碎的金屬聲。
周明睜眼,正對上林悅的視線。
兩人皆未言語,卻在同一時刻伸出手,輕輕覆在那枚鑰匙之上。指尖相觸的瞬間,仿佛有某種微妙的電流悄然傳遞,將彼此的心緒無聲地交織在了一起。鑰匙冰涼的觸感在掌心蔓延,而他們的手卻在這一片靜謐中顯得格外溫暖,像是無聲地達(dá)成了某種默契,又似在無聲地爭奪著什么??諝庵袕浡环N難以言喻的張力,時間仿佛在此刻凝滯,只余下心跳與呼吸,在寂靜中輕輕回蕩。
風(fēng)停了,鑰匙也不再滑動。
在燈光的映照下,他們的影子被拉得悠長,仿佛要延伸到時光的盡頭,然而,無論光影如何變幻,那兩道身影始終緊密相連,不曾分離。
明天,這條航線將被搬到城市最繁華的中庭,
接受成千上萬人的注視。
而此刻,它先在他們掌心悄悄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