頻道 00:00

凌晨 0:00，醫(yī)院的白熾燈關(guān)了一半，走廊像一條被拉長的曝光底片。

林敘把白大褂疊成方塊塞進背包，踩著門禁最后的“嘀”聲溜進 ICU。

夜班護士第三次看見他，只抬了抬眉毛，默認這是“醫(yī)學(xué)生實習特權(quán)”。

林敘輕車熟路地停在 12-3 床——顧星野的床號。

床頭監(jiān)視器發(fā)出穩(wěn)定的“滴——滴——”，心率 58，比正常人慢，但比植物人平均快 3 次。

林敘把手里的小音箱卡在床欄上，戴上耳機，點開一個命名為「植物人頻道」的播放列表。

列表里只有一條音軌，時長 1461 秒——恰好是四年的總天數(shù)。

他把耳機塞進顧星野左耳，自己戴右耳，按下播放。

電流沙沙，像暴風夜里被燒毀的畢業(yè)典禮音響。

頻道 01:30

音軌開始是一段心跳。

林敘錄的是自己第一次拿聽診器時的聲音：72 bpm，干凈有力。

緊接著，是省隊訓(xùn)練場的風聲、跳高架倒地的悶響、同學(xué)們在畢業(yè)典禮后臺的嬉鬧——

所有聲音被剪成 0.5 秒碎片，再重疊成一條起伏的波浪。

林敘俯身在病床邊，低聲當起旁白：

“顧星野，今天是第 1461 天。

醫(yī)學(xué)院今天發(fā)了實習牌，我掛在脖子上，像當年你掛競賽證。

今天食堂有糖醋里脊，我替你多吃了一塊，算你欠我一次?！?/p>

他說得很輕，怕驚動隔壁床的大叔，更怕驚動自己的心率監(jiān)測。

監(jiān)視器上，顧星野的心率從 58 跳到 61。

林敘愣住。

那 3 次微弱的加速，像黑夜里有人用手指敲了一下門。

頻道 03:00

護工進來翻身。

林敘退到窗邊，順手把窗簾拉開一條縫。

凌晨三點的外面，是城市僅剩的星星。

護工一邊給顧星野擦背，一邊念叨：

“小伙子，你同學(xué)又偷跑進來，你再不醒，他要被我們護士長抓去寫檢討了?！?/p>

話音落下，顧星野的右腳趾微微向內(nèi)勾了一下。

動作很小，像風吹動湖面只皺了一厘米。

可林敘看見了。

他幾乎是撲過去，在護工“哎哎你別擋路”的聲音里，一把抓住顧星野的右手。

那只手比四年前更瘦，腕骨凸出，皮膚下是長期輸液留下的青色針孔。

林敘把指尖搭在橈動脈上——

61、62、63……

心率在繼續(xù)爬，像有人從深海里慢慢往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