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xí)室的鏡子蒙著層薄灰,馬嘉祺用指腹擦出一小塊干凈的地方,映出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手機(jī)在口袋里震動,是張真源發(fā)來的消息:“我到樓下了,帶了早飯?!?/p>
他低頭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敲出“等你”兩個字,尾音不自覺帶了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軟。
三年前那場演唱會結(jié)束后,他們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卻又有些什么不一樣了。馬嘉祺不再把所有壓力都自己扛著,會在改企劃改到煩躁時,拉著張真源去天臺吹吹風(fēng);張真源也不再把情緒憋在心里,練舞卡殼時會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馬哥,幫我看看這里”,語氣自然得像呼吸。
門被推開時,帶著點清晨的涼意。張真源拎著紙袋走進(jìn)來,額發(fā)上沾著細(xì)碎的雪粒,看見馬嘉祺就揚(yáng)起笑:“剛買的豆?jié){,還熱著?!彼汛舆f過去,目光掃過鏡子前散落的樂譜,“又熬了通宵?”
“嗯,改了段和聲。”馬嘉祺接過紙袋,拿出一杯豆?jié){塞進(jìn)他手里,“你怎么不等雪停了再過來?”
“怕你餓肚子?!睆堈嬖次丝诙?jié){,熱氣模糊了眼鏡片,“再說這點雪算什么,以前冬訓(xùn)我們不還在雪地里練過發(fā)聲?”
馬嘉祺想起那時候的事,忍不住笑了。那是剛出道不久,公司為了練他們的氣息,大冬天把人拉到郊外,讓在雪地里站著唱音階。張真源凍得嘴唇發(fā)紫,卻還是梗著脖子唱完最后一個高音,回宿舍后發(fā)了三天燒,卻嘴硬說“多練練就抗凍了”。
“樂譜改得怎么樣了?”張真源湊過來看,指尖點在其中一行,“這里的轉(zhuǎn)音,是不是太急了點?”
馬嘉祺低頭看他指著的地方,陽光從窗簾縫里鉆進(jìn)來,落在張真源的手背上,能看見淡淡的青色血管。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爭吵的下午,也是這樣的光線,張真源攥著曲譜的手在發(fā)抖,指節(jié)泛白得像要碎掉。
“馬哥?”張真源察覺到他的走神,抬頭看他。
“沒什么?!瘪R嘉祺收回目光,指尖劃過樂譜上的音符,“你說得對,是有點急了。當(dāng)初寫《裂痕》的時候,你說‘要給情緒留緩沖的余地’,我怎么忘了?!?/p>
張真源笑了笑,拿起筆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音符:“那時候你還說我太啰嗦,現(xiàn)在知道錯了吧?”
“知道了,張老師?!瘪R嘉祺配合地舉手作投降狀,看著對方眼里的笑意漫出來,心里某個角落像被溫水浸過,軟得一塌糊涂。
他們并肩坐在地板上改樂譜,偶爾低聲交談幾句,更多時候是沉默的。張真源會在馬嘉祺皺眉時,悄悄把豆?jié){往他那邊推一點;馬嘉祺會在張真源打哈欠時,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練習(xí)室里卻暖融融的,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的輕聲哼唱。
改到一半,張真源的手機(jī)響了,是經(jīng)紀(jì)人打來的。他接起電話,嗯啊了幾句,掛了之后有點猶豫地開口:“馬哥,公司說……想讓我們再出首雙人曲?!?/p>
馬嘉祺握著筆的手頓了頓:“什么時候的事?”
“就剛才,說想接個音樂類的綜藝,讓我們先準(zhǔn)備首歌?!睆堈嬖纯粗?,“如果你不想……”
“想?!瘪R嘉祺打斷他,語氣比自己預(yù)想的要急切,“怎么不想?!?/p>
張真源愣了一下,隨即笑開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那我們這次寫什么?”
“寫點溫暖的吧?!瘪R嘉祺低頭看著樂譜,筆尖在空白處畫了個小小的太陽,“總不能一直唱《裂痕》,也該有首能讓人想起晴天的歌?!?/p>
張真源點頭,拿出手機(jī)開始記靈感:“我想想……可以寫點以前的事,比如第一次見面那天,你教我走位;還有冬訓(xùn)那次,你把暖寶寶偷偷塞給我;還有……”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馬嘉祺安靜地聽著,看著對方眼里的光一點點亮起來,像把星星揉碎了撒進(jìn)去。原來那些他以為早就被遺忘的細(xì)節(jié),張真源都記得,連他自己都忘了的暖寶寶,對方也記得清清楚楚。
“還有那次舞臺事故?!睆堈嬖赐蝗徽f,聲音低了些,“我把你推開的時候,其實怕得要死,就怕自己反應(yīng)慢了……”
“不許再說這個。”馬嘉祺打斷他,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外套,“那時候你胳膊上的傷,過了半個月才好全,換藥的時候疼得齜牙咧嘴,還嘴硬說‘小傷沒事’?!?/p>
張真源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那不是怕你擔(dān)心嘛。”
“我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馬嘉祺的聲音有點啞,“那天在后臺給你處理傷口,我手抖得像篩糠,生怕你留疤?!?/p>
張真源沒說話,只是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像在確認(rèn)什么。馬嘉祺抬起頭,撞進(jìn)他的眼睛里,那里盛著的情緒太滿,有后怕,有慶幸,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溫水漫過腳背,一點點往上涌。
“馬哥,”張真源突然開口,“我們?nèi)ヌ炫_待會兒吧?”
雪已經(jīng)停了,天臺上積了薄薄一層雪,踩上去咯吱作響。遠(yuǎn)處的高樓頂著白帽子,像童話里的城堡。張真源找了個背風(fēng)的角落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這兒,曬得到太陽?!?/p>
馬嘉祺挨著他坐下,陽光落在身上,暖得讓人想打瞌睡。張真源從口袋里摸出兩顆奶糖,剝開一顆遞給馬嘉祺,自己含著另一顆,含糊不清地說:“你還記得嗎?剛認(rèn)識那年冬天,我們被鎖在練習(xí)室,也吃的這個糖?!?/p>
“記得?!瘪R嘉祺把糖含在嘴里,甜味在舌尖散開,和記憶里的味道一模一樣,“你說吃甜的能抗凍,結(jié)果那天晚上你還是發(fā)了燒?!?/p>
“那是意外。”張真源不服氣地嘟囔,“再說后來你不是照顧我了嗎?給我煮姜湯,還把被子讓給我一半?!?/p>
馬嘉祺想起那個晚上,張真源燒得迷迷糊糊,卻還攥著他的衣角說“馬哥別著涼”,心里軟得發(fā)疼。那時候的他們多簡單啊,天大的事好像一顆奶糖就能解決,一句“一起努力”就能撐過所有難熬的夜晚。
“其實《回聲》發(fā)布那天,我循環(huán)聽了一整夜?!睆堈嬖赐蝗徽f,聲音輕得像雪花落在地上,“我聽出你留了我的聲部,在第二段副歌里,很輕,但我聽得出來。”
馬嘉祺的心跳漏了一拍,轉(zhuǎn)頭看他。張真源望著遠(yuǎn)處的天空,側(cè)臉在陽光下顯得很柔和:“那時候我就想,你是不是也在后悔?是不是也在等我先開口?”
“是?!瘪R嘉祺輕聲說,“我每天都在等,等你理我,等你像以前那樣跟我吵一架,可你總是繞著我走?!?/p>
“我那時候怕啊?!睆堈嬖崔D(zhuǎn)過頭,眼睛亮晶晶的,“怕你真的覺得我不重要了,怕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每次看到你對著企劃書發(fā)呆,我都想跟你說‘我?guī)湍惴謸?dān)點’,可又怕你覺得我在添亂。”
馬嘉祺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像揉一只溫順的大型犬:“傻不傻?你什么時候添過亂?當(dāng)初團(tuán)隊差點被拆的時候,是誰天天陪著我練到深夜,說‘馬哥別擔(dān)心,有我呢’?”
張真源被他揉得頭發(fā)亂糟糟的,卻沒躲開,只是小聲嘟囔:“那你也不能總自己扛著啊?!?/p>
“不扛了?!瘪R嘉祺收回手,指尖還殘留著對方發(fā)間的溫度,“以后有什么事,我們一起扛?!?/p>
張真源用力點頭,眼睛里的光比天上的太陽還亮。
他們在天臺上待了很久,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從第一次舞臺失誤時的手忙腳亂,到第一次拿獎時的抱頭痛哭;從練舞摔破膝蓋時的互相打氣,到深夜溜出去吃燒烤時的小心翼翼。那些被時光蒙塵的記憶,在陽光下一點點清晰起來,像被擦拭干凈的琉璃,折射出溫暖的光。
“雪化了。”張真源突然指著地面說。陽光把積雪曬得軟軟的,正一點點變成水,順著天臺的縫隙往下滴,滴答,滴答,像在數(shù)著什么。
“春天要來了?!瘪R嘉祺說。
“嗯?!睆堈嬖纯粗?,“等雪全化了,我們?nèi)ス珗@寫生吧?你以前不是說想學(xué)畫畫嗎?”
“好啊。”馬嘉祺笑著答應(yīng),“不過得你教我,我畫畫跟小學(xué)生似的?!?/p>
“才不會?!睆堈嬖刺裘?,“馬哥那么聰明,一學(xué)就會?!?/p>
兩人相視而笑,笑聲被風(fēng)吹散,混在雪融化的滴答聲里,像首溫柔的歌。
回到練習(xí)室時,雪已經(jīng)化得差不多了,地上濕漉漉的,映著天空的藍(lán)。張真源把改好的樂譜收起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綜藝那邊說,想讓我們聊聊創(chuàng)作背后的故事。”
“聊什么?”馬嘉祺收拾著地上的廢紙。
“就……聊聊我們怎么走到現(xiàn)在的。”張真源的聲音有點含糊,“可能還會提到以前的事。”
馬嘉祺頓了頓,轉(zhuǎn)過身看他:“想說就說吧?!?/p>
“真的?”張真源眼睛一亮。
“真的。”馬嘉祺點頭,“以前總想著藏著掖著,怕別人說三道四,現(xiàn)在覺得沒什么好怕的。我們走過的路,不管是平坦的還是坎坷的,都是真的。”
張真源用力點頭,拿起手機(jī)給經(jīng)紀(jì)人回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飛快,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往上揚(yáng)。馬嘉祺看著他的側(cè)臉,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心里突然很平靜。
他想起三年前那個摔門而去的下午,以為有些裂痕再也無法彌補(bǔ);想起《回聲》發(fā)布時,耳機(jī)里藏著的那個聲部,像個不敢說出口的秘密;想起舞臺事故那天,張真源撲過來的瞬間,心臟像被攥緊了一樣疼。原來所有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和小心翼翼,都只是因為太在乎,怕失去,怕錯過。
“馬哥,經(jīng)紀(jì)人說下周錄節(jié)目?!睆堈嬖捶畔率謾C(jī),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我們要不要先排練一下?”
“好啊?!瘪R嘉祺拿起吉他,調(diào)了個弦,“先唱段《裂痕》吧,找找感覺。”
吉他前奏響起,還是熟悉的旋律。張真源開口唱第一句,聲音比三年前更穩(wěn)了,卻依然帶著當(dāng)初的情緒。馬嘉祺跟著唱和,目光落在對方隨著旋律輕輕晃動的肩膀上,突然覺得那些曾經(jīng)以為跨不過去的坎,其實早就被他們一步步踩在了腳下。
唱到副歌時,張真源轉(zhuǎn)過頭看他,眼神里帶著笑意。馬嘉祺也看著他,突然改了個音符,把原本急促的轉(zhuǎn)音拉得綿長,像一聲輕輕的嘆息,又像一句溫柔的應(yīng)答。
張真源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跟著調(diào)整了音調(diào)。兩個聲音在練習(xí)室里交織,像溪水匯入河流,自然得仿佛練習(xí)了千百遍。
“這樣改,是不是更好?”馬嘉祺停下彈奏,看著他。
“嗯。”張真源點頭,眼里的笑意漫出來,“像……像雨過天晴的感覺?!?/p>
“那新的歌,就叫《暖陽》吧。”馬嘉祺說。
“《暖陽》?!睆堈嬖粗貜?fù)了一遍,覺得這兩個字像帶著溫度,落在舌尖都是暖的,“好名字?!?/p>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干凈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練習(xí)室里還殘留著豆?jié){的甜香,和吉他弦上淡淡的松香。馬嘉祺看著張真源低頭記歌詞的樣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下午,也是這樣的陽光,少年站在鏡子前,認(rèn)真地問他“馬哥,這個動作我總做不好,你能教教我嗎”。
時光好像繞了個圈,又回到了原點,卻又分明往前走了很遠(yuǎn)。那些曾經(jīng)的裂痕,如今成了彼此生命里最深刻的印記,像樹的年輪,記錄著每一次風(fēng)雨,也見證著每一次生長。
“馬哥,”張真源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等錄完節(jié)目,我們?nèi)コ詿景??就去以前常去的那家?!?/p>
“好啊。”馬嘉祺笑著答應(yīng),“這次我請你,管夠。”
“那可說定了。”張真源伸出小拇指,眼里帶著狡黠的光,“拉鉤。”
馬嘉祺看著他伸出的手,指尖在陽光下泛著淺粉色,像春天剛抽芽的新葉。他笑著伸出手,勾住那根手指,輕輕晃了晃。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少年時說過的話,在多年以后的陽光里,帶著回聲落下來,砸在心上,暖得像要開出花來。他們都知道,未來的路還會有風(fēng)雨,還會有坎坷,但只要身邊有彼此,就沒什么好怕的。
因為回聲落處,總有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