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仍未止,謝府書房里燭火微顫。謝清瀾獨坐案前,手中白子遲遲未落,目光卻早已穿透棋盤,落在窗外那片無垠的黑暗中。
“大人?!毙母馆p聲喚道,站在門邊不敢靠近。他看著大人摩挲著手中棋子,指尖與檀木相觸,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能聽見心跳。
謝清瀾終于將白子落下,一聲輕響,驚醒了屋內(nèi)所有沉寂。
“信使如何?”他開口,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淡。
心腹咽了口唾沫:“重傷……但還活著?!?/p>
“還活著?”謝清瀾輕笑了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倒是有意思?!?/p>
心腹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知道這位大人向來冷靜自持,可眼前這般不怒反笑的模樣,反倒更讓人心里發(fā)毛。
“密信一角遺失?!毙母褂仓^皮繼續(xù),“內(nèi)容關(guān)于南境布防……若落入東宮之手……”
“一枚棄子罷了?!敝x清瀾淡淡道,手指輕輕拂過棋盤,黑白交錯的局勢在他眼中已是一目了然,“局勢仍在。”
心腹愣住,隨即垂下頭,不敢再多言。他知道不該問,可心中仍有疑慮。那位跟隨大人十年的護衛(wèi)生死未卜,大人為何竟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難道……真的只是棄子?
謝清瀾察覺到他的遲疑,抬眸看他一眼,眼神平靜卻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心腹只覺喉頭發(fā)緊,像是被毒蛇盯住的獵物,動彈不得。
“退下吧?!敝x清瀾收回目光,語氣依舊不疾不徐,“去查南境那邊的消息,我要知道他們下一步會往哪里走。”
心腹點頭,匆匆離去。
房內(nèi)再次恢復寂靜,唯有風雪穿過窗縫,發(fā)出細微的嗚咽。
謝清瀾緩緩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開半扇窗。寒風撲面而來,吹得燭火劇烈晃動,墻上的影子隨之搖曳。
他望著窗外夜色,低聲呢喃:“棋子雖損,局勢仍在……今夜不過開局,真正的棋,才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東宮密室之內(nèi),燭火昏黃,映得墻上人影搖曳不定。
蕭瑾立于案前,手中握著一封殘破的密信,目光深沉如淵。
“‘舊局未清,新局待啟’?!彼吐暷钪?,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謝清瀾,你果然不甘寂寞?!?/p>
一旁謀士皺眉:“殿下,這封信提及南境布防,恐有后招。”
蕭瑾未答,只是將密信放下,抬手揉了揉眉心。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五年前那個雨夜的畫面——謝清瀾也是這樣不動聲色地將他逼入絕境,讓他在泥濘中掙扎求生。
他睜開眼,目光幽深:“他從來不肯認輸?!?/p>
謀士欲言又止:“殿下,此事需謹慎行事?!?/p>
蕭瑾站起身,走到銅鏡前整理衣襟,動作緩慢而從容。鏡中倒影與記憶中的自己重疊,那年他尚是東宮太子,卻已被謝家勢力步步緊逼,險些命喪宮廷。
“你以為你在看局,其實你早在我局中。”他低聲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諷刺。
謀士聽出他話語中的意味,試探問道:“殿下是打算……親赴南境?”
“不錯?!笔掕D(zhuǎn)身,目光堅定,“既然他要玩,本宮奉陪到底?!?/p>
謀士神色一變:“殿下此行太過危險,若落入謝家圈套……”
“若不去,才是真正的死局?!笔掕驍嗨脑?,語氣不容置疑,“謝清瀾向來布局深遠,這封殘信只是誘餌,真正的殺招還在后頭?!?/p>
謀士沉默片刻,最終點頭:“屬下這就安排?!?/p>
蕭瑾重新坐下,目光落在桌上那封密信上。墨跡暈染處正好遮住了關(guān)鍵地名,但這幾個字已足夠讓他脊背發(fā)涼。
他指尖重重叩在桌沿上,仿佛是在回應當年那場無聲的較量。
“這一次,”他低聲說道,“我不會再輸?!?/p>
京城謝府書房內(nèi),燭淚滴落在棋盤邊緣,凝結(jié)成暗紅色的琥珀。
謝清瀾獨自對弈,黑子圍成死局,白子卻悄然嵌入一線生機。他摩挲著手中白子,輕聲道:“你以為你在看局,其實你早在我局中?!?/p>
落子聲驚醒了窗外棲息的寒鴉,撲棱棱的振翅聲混著風雪飄進屋內(nèi)。
他望著搖曳的燭火,嘴角浮現(xiàn)一抹笑意:“今夜不過開局,真正的棋,才剛剛開始?!?/p>
與此同時,東宮密室里,蕭瑾整裝待發(fā),目光如炬。
“傳工部尚書?!彼麑ι砼灾\士說道,“本宮想親自去看看南境修堤的進度?!?/p>
謀士領(lǐng)命而去。
蕭瑾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眼密室內(nèi)的燭火,那一抹微光映照著他臉上冷峻的輪廓。
他邁步而出,風雪撲面,卻擋不住他眼中燃燒的斗志。
一場真正的博弈,就此展開。
風雪更急了。
謝清瀾站在窗前,望著檐角積雪緩緩滑落,碎成一地冰渣。他緩緩抬起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轉(zhuǎn)瞬化作冰冷的水珠,順著掌紋流淌。
“南境……”他低聲呢喃,聲音幾乎與風雪融為一體,“雪也該下了?!?/p>
書房內(nèi),棋盤上的白子靜靜躺在那里,像一顆未燃盡的火星。
蕭瑾在銅鏡前束緊腰帶,寒鐵護腕貼上皮膚時,讓他微微皺眉。謀士站在身后,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要說?”蕭瑾問。
“殿下此行,若遇意外……”謀士遲疑片刻,“是否該留一道后手?”
蕭瑾低頭看著案上的密信,指尖輕輕摩挲那處被墨漬遮掩的地名。他的指腹在紙上壓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你以為我這是去送死?”
謀士不敢接話。
蕭瑾忽然笑了,眼神卻冷得像刀:“謝清瀾想讓我走這一步,我也正想看他怎么動我?!?/p>
他轉(zhuǎn)身抓起披風,大步走向門口。
風雪撲面而來,吹亂了他的發(fā)絲。
“真正的殺招,從來不在紙上?!彼吐曊f,“而在人心里?!?/p>
謝府書房內(nèi),燭火忽明忽暗。
謝清瀾回到案前,手指輕點棋盤,一枚白子被他夾在指間,遲遲未落。
心腹再次入內(nèi),臉色比先前更差。
“大人,東宮已傳令工部尚書,殿下明日啟程南境。”
謝清瀾終于落下那一子。
一聲輕響,黑白交錯的局勢仿佛被打破,卻又悄然重組。
“來得比我想象中快?!彼p聲道,眼底浮現(xiàn)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既然如此,那就別讓他空手而歸?!?/p>
心腹心頭一跳:“大人是說……”
“備馬?!敝x清瀾起身,語氣不容置疑,“我要去見一個人?!?/p>
心腹愣?。骸艾F(xiàn)在?”
“風雪越大,越適合殺人?!敝x清瀾朝門口走去,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或者……救人?!?/p>
南境驛站,夜色沉沉。
一名黑衣人悄然潛入驛館,動作利落,避過巡邏守衛(wèi),直奔主屋而去。
他輕輕推開房門,屋內(nèi)燭火未熄,桌上擺著一壺溫酒,兩副碗筷。
黑衣人瞳孔一縮。
有人來了。
而且……已經(jīng)先到了。
他迅速后退,卻被一道冰冷的聲音攔住去路。
“你來晚了?!?/p>
黑衣人猛地回頭,只見屋內(nèi)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背對著燭光,看不清面容。
“你是誰?”黑衣人低聲喝道。
那人緩緩轉(zhuǎn)身,燭光映出一張熟悉的臉。
黑衣人瞳孔驟然收縮。
“你不是……死了?”
那人嘴角微揚,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我若真死了,誰來陪你下這盤棋?”
東宮外,蕭瑾翻身上馬,風雪撲面。
謀士策馬靠近,低聲道:“殿下,謝府那邊有動靜?!?/p>
“哦?”蕭瑾淡淡應了一聲,目光卻不曾偏移前方。
“謝清瀾親自出府,方向……是城西。”
謀士頓了頓,壓低聲音:“那里……是謝家舊宅。”
蕭瑾神色微變,隨即恢復平靜。
他揚起馬鞭,在空中一揮,馬蹄踏雪而出。
“我知道他要去見誰?!彼f,“但我想看看,他會不會帶我一起去。”
謝清瀾策馬疾馳,風雪中,城西老宅的輪廓逐漸清晰。
他翻身下馬,推開沉重的木門。
屋內(nèi),燭火搖曳,一人獨坐。
“多年未見。”謝清瀾開口,聲音平穩(wěn),“你還記得我?”
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卻依舊英俊的臉。
“我記得你殺了我兄長。”他緩緩說道,聲音沙啞卻堅定,“也記得你救過我一命?!?/p>
謝清瀾站在原地,沒有否認。
“所以我今日來,是要還你一個人情?!?/p>
那人冷笑一聲:“你從不欠人情?!?/p>
謝清瀾沉默片刻,終是開口:“這次不一樣?!?/p>
屋外風雪更大,屋內(nèi)兩人對視,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
“告訴我,”謝清瀾緩緩走近,“五年前,是誰下令毀堤放水?”
那人眼神驟變。
“你果然……還記得那場雨?!?/p>
蕭瑾一行人停在城西巷口,遠遠望去,謝府馬車靜靜停在一戶舊宅門前。
他望著那扇斑駁的木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去查?!彼麑ι砼允绦l(wèi)道,“我要知道他在見誰?!?/p>
侍衛(wèi)剛要行動,卻被一道聲音制止。
“別去。”
蕭瑾猛然回頭,只見一個身影站在風雪中,神情復雜。
“那是他的過去?!蹦侨说吐暤溃澳悻F(xiàn)在進去,只會攪亂他的局?!?/p>
蕭瑾瞇起眼:“你是誰?”
那人未答,只是一步步走進風雪深處,最終消失在黑暗中。
蕭瑾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他終于明白——
今晚的棋,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謝清瀾坐在舊宅內(nèi),聽著那人緩緩講述五年前的事。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割開塵封的記憶。
“當年毀堤,是為了救你?!蹦侨俗詈笳f,“可你卻……殺了我兄長?!?/p>
謝清瀾垂眸,手中茶盞微微晃動。
“我不殺他,他會殺你。”
那人沉默。
良久,他才開口:“所以你選擇了我?!?/p>
謝清瀾沒有回答。
窗外風雪更大,屋內(nèi)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仿佛回到了那個雨夜。
命運,早已開始轉(zhuǎn)動。
次日清晨,謝清瀾返回府中,風雪初歇。
他剛踏入書房,便聽見心腹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東宮傳來消息——”
“蕭瑾已啟程南境?!敝x清瀾接過話,語氣淡然,“對吧?”
心腹驚訝:“大人怎么知道?”
謝清瀾走到窗前,看著天邊初露的晨曦。
“因為他已經(jīng),走進我的棋局?!?/p>
他轉(zhuǎn)身,目光如炬:“傳令下去,南境那邊,準備迎接貴客。”
心腹應聲而去。
謝清瀾獨自立于窗前,手中握著一枚白子,輕輕摩挲。
“這一次,”他低聲呢喃,“我不會再讓你逃?!?/p>
遠處,鴉群驚飛,劃破黎明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