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蘭軒的奢華,與儲秀宮的簡陋形成了鮮明對比。
金磚鋪地,光可鑒人,踩上去悄無聲息。墻壁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畫,筆法精妙,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筆。角落里立著一架紫檀木的落地屏風,上面繡著百鳥朝鳳圖,金線銀線交織,在窗欞透進的晨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
只是這精致奢華的一切,都被地上那灘刺目的血紅染上了詭異的色彩。
蘭才人倒在屏風內(nèi)側(cè),粉色的寢衣被鮮血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卻已冰冷的輪廓。她心口插著的匕首,柄上鑲嵌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此刻也被血染得暗沉無光。
梅良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適——倒不是怕尸體,主要是這“死神光環(huán)”的生效頻率實在太高,讓她有點生理上的抗拒。
【求求了,歇會兒吧,我這腿都快跑斷了……】她在心里哀嚎,面上卻已換上了一副專業(yè)的表情。
“張大人,”梅良玉轉(zhuǎn)向張大人,“可否讓我先看看現(xiàn)場?”
“請便?!睆埓笕俗隽藗€手勢,眼中帶著期待。他身邊的兩個助手也好奇地看著梅良玉——一個是精瘦干練的老趙,負責追蹤尋跡;一個是白面書生似的小錢,專管文書記錄,兩人都是大理寺的得力干將。
梅良玉蹲下身,沒有立刻碰尸體,而是先觀察周圍環(huán)境。
地面很干凈,除了血跡,幾乎沒有掙扎的痕跡。匕首插入的角度刁鉆,正中心臟,一擊斃命,看來兇手要么是力氣極大,要么是對人體結(jié)構極為熟悉。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梳妝臺、衣柜、書架、香爐……
梳妝臺上擺著琳瑯滿目的首飾盒,打開的盒子里還放著幾支金步搖,顯然是昨晚睡前還用過。旁邊的胭脂水粉排列整齊,沒有被打翻的跡象。
衣柜門虛掩著,里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華服,色彩艷麗,料子考究。
書架上擺滿了書,大多是詩詞歌賦,還有幾本棋譜。
一切看起來都井然有序,除了……
梅良玉的目光停留在房間中央的香爐上。那是一個青瓷蓮花香爐,造型雅致,里面還殘留著一些香灰。但奇怪的是,香灰表面異常平整,像是被人刻意抹平過。
【有點意思?!克睦镟止尽?/p>
她又走到床邊,床榻鋪得整整齊齊,錦被疊得方方正正,不像是有人睡過的樣子。蘭才人昨晚是沒上床睡覺,還是……被人從床上移到了屏風后?
“張大人,”梅良玉站起身,“蘭才人的貼身丫鬟蓮心呢?”
“正在偏殿候著,老趙正在審問。”張大人道,“小錢,你去把蓮心帶過來,讓梅姑娘問問。”
“是。”小錢應聲而去。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淺綠色宮裝的小丫鬟被帶了過來。這丫鬟約莫十五六歲,梳著雙丫髻,臉上滿是淚痕,眼睛紅腫,嘴唇哆嗦著,看起來嚇得不輕。她就是蓮心。
“蓮心,”梅良玉語氣盡量溫和,“昨晚你家主子是何時歇息的?可有異常?”
蓮心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著道:“回、回姑娘……主子昨晚說要等、等一個人,讓奴婢先睡……奴婢凌晨醒來,發(fā)現(xiàn)主子還沒回房,就出去找……結(jié)果、結(jié)果就看到……”
她說不下去了,哭得泣不成聲。
“等一個人?”梅良玉敏銳地抓住了重點,“等誰?你知道嗎?”
蓮心搖搖頭:“不知道……主子沒說,只說……只說是位重要的客人?!?/p>
“重要的客人?”張大人皺起眉,“男的女的?”
“奴婢不知……主子沒說……”
梅良玉又問:“你家主子昨晚用了晚膳嗎?睡前有沒有點什么特別的香?”
“用了,晚膳用得不多。香……就點了平時用的‘凝神香’,奴婢睡前還看到香爐里的香在燒著呢……”蓮心哽咽道。
梅良玉點點頭,心里有了些眉目。
就在這時,皇后身邊的李嬤嬤走了過來,對皇后低聲道:“娘娘,這里晦氣,您還是先回坤寧宮吧,讓他們查就是了。”
皇后夏拂柳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眉頭微蹙,顯然也覺得不適。她點了點頭,對梅良玉道:“梅良玉,本宮就先回去了。李嬤嬤留在這兒,協(xié)助你和張大人查案。有什么需要,盡管跟李嬤嬤說?!?/p>
“謝娘娘。”梅良玉躬身行禮。
李嬤嬤上前一步,對梅良玉道:“梅姑娘,有老奴在,宮里的人你盡管調(diào)動,只是……萬事小心。”她的眼神里帶著一絲提醒,也帶著一絲看好。
梅良玉心里一動,這是個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對皇后道:“娘娘,奴婢有個不情之請?!?/p>
皇后停下腳步,挑眉看她:“哦?你說。”
“此案事關重大,牽涉甚廣,奴婢懇請娘娘賜奴婢一份手諭,允許奴婢在查案期間,可隨意詢問宮中任何人,查看任何地方,包括各宮的物品賬簿?!泵妨加裾Z氣堅定,“唯有如此,奴婢才能更快地找到真兇,不負娘娘所托!”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個小小的秀女,竟敢向皇后要這種權力?這膽子也太大了!
張大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變成了贊賞。
李嬤嬤也有些意外地看著梅良玉。
皇后看著梅良玉,眼神深邃,似乎在衡量她的話。片刻后,她微微一笑:“你倒是敢開口。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也罷,本宮就信你一次?!?/p>
她對李嬤嬤道:“李嬤嬤,取本宮的令牌來?!?/p>
李嬤嬤連忙從腰間解下一塊雕刻著鳳凰圖案的金牌,遞給皇后。
皇后將金牌遞給梅良玉:“拿著本宮的令牌,宮中各處,除了皇上的養(yǎng)心殿,你皆可去得,任何人不得阻攔。但你記住,若是查不出真兇,這令牌帶來的后果,你也得一并承擔?!?/p>
“奴婢明白!謝娘娘成全!”梅良玉雙手接過金牌,入手冰涼沉重,心里卻燃起了一團火。
這不僅僅是一塊令牌,更是一次機會,一次在這深宮里站穩(wěn)腳跟的機會!
皇后沒再多說,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芷蘭軒里,氣氛依舊凝重,但梅良玉的心里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看向張大人和李嬤嬤,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張大人,李嬤嬤,我們開始吧?!?/p>
張大人撫著胡須,笑道:“好,老夫就陪你這小姑娘瘋一次?!?/p>
李嬤嬤也點了點頭:“梅姑娘盡管吩咐,老奴照辦。”
梅良玉拿著皇后的令牌,心里踏實了不少。她對蓮心道:“蓮心,你起來吧。帶我們?nèi)タ纯茨慵抑髯幼蛲淼瓤腿说牡胤剑€有,把你家主子最近的來往信件、賬簿都拿來。”
“是。”蓮心連忙起身,擦干眼淚,帶著他們往內(nèi)室走去。
梅良玉跟在后面,看著手里的令牌,心里感慨萬千。
從穿越到現(xiàn)在,她就像被推著走的木偶,身不由己。柳如煙的案子,她是為了自救;蘭才人的案子,她本想置身事外,卻又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她害怕過,迷茫過,甚至想過破罐子破摔。
但現(xiàn)在,她不想再逃了。
這深宮之中,暗影重重,殺機四伏。她沒有家世背景,沒有人脈資源,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這顆來自現(xiàn)代的腦袋,和這該死的“死神光環(huán)”。
既然躲不過,那就迎面而上!
她梅良玉,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嬤嬤,”梅良玉忽然停下腳步,“麻煩您讓人去查一下,昨晚戌時到亥時之間,有哪些人去過芷蘭軒附近,特別是……身份尊貴的‘客人’?!?/p>
“老奴這就去辦?!崩顙邒吒删毜貞馈?/p>
“張大人,”梅良玉又看向張大人,“麻煩您讓人查查這香爐里的香灰,看看有沒有什么異樣。還有,蘭才人的尸體,麻煩您讓仵作仔細檢查一下,特別是口腔和指甲縫?!?/p>
“好。”張大人點頭。
梅良玉深吸一口氣,目光再次投向那架紫檀木屏風。
屏風后面,除了冰冷的尸體,還藏著什么秘密?
蘭才人等的“重要客人”,到底是誰?
這場發(fā)生在芷蘭軒的命案,又會牽扯出后宮多少骯臟的交易和隱秘的爭斗?
梅良玉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自己必須找到答案。
因為從她接過皇后令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沒有了選擇。
她的宮廷探案之路,才剛剛步入正題。而這條路的盡頭,是生是死,是福是禍,全憑她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罷了罷了,虱子多了不愁,案子多了……也就習慣了?!棵妨加袼α怂︻^,跟上蓮心的腳步,眼神銳利如刀。
查吧!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