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化學實驗室比平時多了幾分擂臺般的緊張氣氛。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鹽酸與氨水混合的、屬于化學的獨特氣味。

　　來自各班的“化學精英”們分散在實驗臺旁，有的摩拳擦掌，有的低頭默誦。

　　至于高二（3）班的區(qū)域……

　　謝時遲遲從后門晃悠進去，一眼就看見顧取年已經(jīng)站在分配給他們的實驗臺前，正低頭檢查桌上的儀器。

　　“喲，”謝時往旁邊空桌上一靠，湊過去，“顧老師這么認真？怕我拖后腿？”

　　顧取年聞聲動作頓了一下，沒抬頭，指尖劃過天平底座，確認平穩(wěn)：

　　“怕你手抖把硫酸潑裁判臉上?！?/p>

　　謝時應(yīng)了一聲：“好，我盡量手穩(wěn)一點?！?/p>

　　負責這片區(qū)域的實驗員老師正好路過，聞言嘴角抽了抽。

　　于琛一早就占據(jù)了最佳觀賽區(qū)，拉著唐茂柯和賀海行，活像來看什么重大演出。

　　“賭不賭？謝哥肯定負責狂飆突進，顧哥負責冷靜收尾！絕配！”于琛信誓旦旦。

　　唐茂柯摸著下巴：“我怎么感覺他倆會因為搶答內(nèi)訌。”

　　“要知道，一山不容二虎?！?/p>

　　其他班的參賽者也陸續(xù)到場，彼此打量著。

　　李川和幾位化學老師作為評委坐在前排，談笑風生。

　　謝時還是那副懶散樣子，校服拉鏈沒拉到頭，嘴角噙著點看熱鬧的笑意。

　　“二位‘天王’來了！”于琛起哄。

　　謝時走過去，在于琛頭上揉了一把：“等著看哥給你贏個獎杯回來閃瞎你。”

　　…………

　　競賽開始。

　　前半程是常規(guī)的必答和搶答，題目涉及知識面廣，難度也不低。

　　謝時和顧取年配合得異常默契。

　　概念性、記憶性的題顧取年快速低聲報出答案，謝時負責撳下?lián)尨鹌鞑⒘骼麖?fù)述。

　　遇到需要快速計算或推理的，謝時在桌上飛快點算，顧取年則負責確認最終數(shù)字。

　　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流，答案卻準確得可怕。

　　比分一路領(lǐng)先。

　　“這倆人是共用了一個大腦嗎？”隔壁班一個學生喃喃道。

　　李川看著臺上，眼里是藏不住的滿意。

　　中場休息時，謝時擰開一瓶水遞給顧取年。

　　“還行？”他問。

　　“嗯?！鳖櫲∧杲舆^，喝了一口。

　　最后一輪是風險題，難度陡增，涉及非常規(guī)條件下的有機合成路徑設(shè)計，答對加分，答錯倒扣。

　　題目投影出來，連實驗室里一直存在的嗡嗡聲都瞬間低了下去。

　　“嘖，”謝時看著那復(fù)雜的底物結(jié)構(gòu)和苛刻的反應(yīng)條件要求。

　　“這哪是趣味競賽，這是逼人跳樓?！?/p>

　　顧取年沒吭聲，目光迅速掃過題目， 在旁邊的草稿紙上畫起了簡略的示意圖。

　　“常規(guī)催化劑肯定不行，”他低聲說，筆尖在某個官能團上圈了一下，“這里會優(yōu)先反應(yīng)?！?/p>

　　“第三步提高溫度？”謝時提議，但馬上又自己否定，“算了，溫度太高副產(chǎn)物會爆?！?/p>

　　“試試這個……”顧取年筆尖一頓，點在一旁的草稿上。

　　謝時眼睛一亮：“有戲。后面純化麻煩點，但路線能通?！?/p>

　　兩人再次進入那種旁若無人的高效討論模式，草稿紙上很快布滿了箭頭、化學式和反應(yīng)條件。

　　最終方案形成。

　　顧取年負責執(zhí)筆謄寫，字跡工整清晰；謝時在旁邊進行最后一遍邏輯梳理，確保每一步都合理。

　　顧取年示意了一聲，在答題紙上寫下最終推斷結(jié)果。

　　比規(guī)定時間提前了近三分之一。

　　巡場的李川走到他們身后，看了眼答題紙，又看看兩人，沒說話，只是嘴角似乎彎了一下，慢悠悠地踱開了。

　　提交答案時，裁判老師看著他們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答題紙，扶了扶眼鏡，多看了他們兩眼。

　　所有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等待結(jié)果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其他組的學生有的在興奮討論，有的在懊惱失誤。

　　唐茂柯不知道什么時候混了進來，蹭到他們這邊，一臉緊張：

　　“怎么樣怎么樣？獎杯有沒有戲？”

　　謝時懶洋洋地靠在實驗臺上，用一根玻璃棒輕輕敲著掌心：“急什么……”

　　顧取年沒說話，只是拿起桌上剩的一小片pH試紙，蘸了點廢液缸里的液體，看著它變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終于，李川和其他幾位裁判低聲商議后，拿著結(jié)果走到了實驗室前方。

　　“本次競賽結(jié)果如下，”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全場，“第三名，高二五班……”

　　“第二名，高二一班……”

　　于琛猛地吸了口氣，眼睛瞪圓了看向前面的兩人。

　　李川頓了頓，視線落在他們這邊，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第一名，高二三班，謝時，顧取年?！?/p>

　　“喔——！”于琛第一個跳起來歡呼，差點帶倒一把椅子。

　　實驗室里響起一陣掌聲，夾雜著羨慕和不服氣的低語。

　　謝時和顧取年對視了一眼。

　　顧取年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嘴角，很快又恢復(fù)原狀。

　　頒獎環(huán)節(jié)到了最后的部分，李川從旁邊老師手里接過那個傳說中的“天王獎杯”。

　　實物比想象中還……耀眼。

　　一個金色的、造型略顯抽象的分子模型被固定在木質(zhì)底座上，最絕的是，底座一圈真的嵌著一圈五顏六色、不斷循環(huán)閃爍的LED燈。

　　“定制的，”李川把獎杯遞過來，語氣帶著明顯的調(diào)侃，“閃不閃？”

　　全班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唐茂柯已經(jīng)笑趴在了桌子上。

　　“你TM是烏鴉嘴嗎？”顧取年看著那個閃著彩光的獎杯，有點想逃離現(xiàn)場。

　　謝時低頭，小聲說——

　　“什么烏鴉嘴？我這叫預(yù)言家。”

　　當然，謝時不可能告訴顧取年，他其實在早就見過那個獎杯了——剛返校去年級組拿資料的時候。

　　謝時忍著笑，上前一步，鄭重其事地雙手接過那個閃爍著七彩光芒的獎杯，還煞有介事地掂了掂分量。

　　“感謝年級，感謝老師，感謝……”他閉上了嘴，轉(zhuǎn)過身自己都有些編不下去了。

　　這獎杯確實有點拿不出手……

　　謝時語氣突然有點沉痛：“以后夜路不怕黑了，這燈夠亮?！?/p>

　　底下笑得更瘋了。

　　于琛一邊狂笑一邊起哄：“謝哥！顧哥！合影！捧著獎杯合影！”

　　謝時從善如流，一把攬住旁邊試圖后退的顧取年的肩膀。

　　強行把人拽到身邊，另一只手高舉起那個閃爍不休的獎杯。

　　“顧老師，笑一個？”謝時側(cè)頭，壓低聲音，熱氣掃過顧取年耳廓。

　　顧取年身體明顯僵了一下，被LED燈光變幻照射的臉上表情復(fù)雜難言。

　　楚昭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咔嚓一聲，定格下這“輝煌”瞬間——閃爍的獎杯，謝時張揚的笑，和顧取年那一臉的生無可戀。

　　照片被發(fā)到了班級群里。

　　海星：哈哈哈哈哈哈！天王風采！

　　喬什么瑤：顧哥的表情我能笑一年！

　　YuS：獎杯！獎杯它一直在閃！我的眼睛！

　　唐茂柯：已保存，設(shè)為群聊背景。

　　NeiL：……

　　十：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昭姐這拍照技術(shù)這么好。

　　熱鬧散去，人群開始離場。

　　謝時還抱著那個閃亮的獎杯，研究怎么關(guān)掉LED燈。

　　“這玩意兒到底有沒有開關(guān)？”他嘀咕著，在底座上摸索。

　　顧取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砸了比較快吧?！?/p>

　　好一會，謝時終于找到了一個極小的開關(guān)，按下去，世界瞬間清凈了。

　　他把獎杯塞給旁邊還在傻樂的于?。骸氨е?，歸你了?！?/p>

　　于琛受寵若驚：“真的？不太好吧……”

　　“嗯，”謝時拍拍他肩膀，“替你照亮通往化學及格的道路?！?/p>

　　他說完，追上已經(jīng)往外走的顧取年。

　　兩人并肩走在走廊里，遠離了身后的喧囂。

　　窗外夕陽正好，把影子拉得很長。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大多是謝時在找話題。

　　沉默了幾秒。

　　“聯(lián)考，”謝時忽然換了個話題，側(cè)頭看他，“真沒壓力？”

　　顧取年腳步?jīng)]停，看著前方被夕陽染成金色的走廊。

　　“你呢？”

　　謝時笑了一下，沒回答，反而哼起了不成調(diào)的歌，像是某種囂張的回應(yīng)。

　　走廊盡頭，燈火通明的教室逐漸喧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