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墨的沙沙聲沒停多久,窗外忽然掠過一陣極輕的衣袂聲。墨寒笙握著筆的手猛地頓住,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黑漬——這聲音不是巡夜侍衛(wèi)的厚重靴聲,倒像是宮里暗衛(wèi)的輕身功夫。
他迅速吹滅燭火,借著窗縫漏進的月光摸到門后,指尖扣住門栓上凸起的木刺,屏住了呼吸。冷宮里向來只有老鼠和老宮娥的腳步聲,此刻這突兀的動靜,讓他想起林姑姑說的“皇后查得緊”,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那聲音停在了隔壁雜物間的門外,接著是輕微的撬鎖聲。墨寒笙貼在門板上聽著,后背漸漸滲出冷汗——對方是沖他來的?還是在查其他東西?他攥緊了藏在袖中的半截斷簪,那是上次蘇扶楹偷偷給他的,說冷宮里魚龍混雜,讓他留著防身。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隔壁的動靜忽然停了。墨寒笙正疑惑,卻聽見一陣腳步聲朝自己這邊來,停在門外時,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見。他的心沉了沉,剛要舉起斷簪,門外卻傳來一道極輕的低語,是林姑姑的聲音,卻比白天更急促:“是我,開門?!?/p>
墨寒笙沒立刻松勁,又等了片刻——他記得林姑姑離開時說過,今夜不會再回來?!肮霉迷趺从终刍貋砹耍俊彼麎旱吐曇魡?,指尖仍沒離開門栓。
“出了岔子。”門外的聲音帶著慌意,“我剛走到巷口,就看見皇后的暗衛(wèi)往這邊來,怕他們查到你,特意繞回來報信??熳屛疫M去,他們說不定還在附近?!?/p>
墨寒笙這才拉開門栓,林姑姑閃身進來的瞬間,他看見她灰布宮裝的下擺沾了泥,蒙臉的黑布也歪了一角,露出的嘴角還帶著點血跡?!澳軅耍俊彼泵Ψ鲋静穸雅宰?,又迅速插上門栓。
“不礙事,剛才躲暗衛(wèi)時摔了一跤?!绷止霉脭[了擺手,從懷里掏出個巴掌大的青釉硯臺,硯臺邊緣缺了個小口,看著有些陳舊,“這是我給你帶的硯臺,剛才怕被搜走,藏在磚縫里了,還好沒被發(fā)現(xiàn)?!?/p>
墨寒笙接過硯臺,觸手是溫的,硯底還刻著個小小的“宸”字——是他母親宸妃當(dāng)年用過的舊物。他心里一酸,剛要說話,林姑姑卻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語氣急切:“我剛才聽見暗衛(wèi)說,皇后要在三日內(nèi)查完冷宮所有雜物間,說是要找‘宸妃遺留的罪證’。你藏字紙的木柱裂縫,得趕緊換個地方,不然遲早被搜出來。”
“罪證?”墨寒笙皺眉,“母親當(dāng)年明明是病逝,哪來的罪證?”
“皇后要找的,恐怕不是真罪證?!绷止霉猛巴鈷吡艘谎?,聲音壓得更低,“我猜,她是在找宸妃娘娘當(dāng)年保管的兵符碎片。你小時候有沒有見過一塊刻著虎紋的青石板?”
墨寒笙心里猛地一震——他當(dāng)然記得,那是母親放在梳妝盒最底層的東西,他小時候偷偷拿出來玩過,母親發(fā)現(xiàn)后只說那是普通的石頭,再也不讓他碰。原來那不是石頭,是兵符碎片?
“我見過?!彼c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硯臺底的“宸”字,“可母親去世后,那東西就不見了,我以為是被宮里人收走了?!?/p>
“沒被收走?!绷止霉玫难凵窳亮肆粒板峰锬锂?dāng)年把碎片交給了我,讓我藏起來,說等你長大有能力了再給你??汕皫滋煳野l(fā)現(xiàn),皇后的人在查我的住處,我怕夜長夢多,得想辦法把碎片給你。”
墨寒笙剛要問碎片藏在哪,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比之前的巡夜侍衛(wèi)更重,還夾雜著金屬碰撞聲——是暗衛(wèi)的佩刀聲。林姑姑臉色一變,急忙把青釉硯臺塞進他懷里:“硯臺你收好,碎片我藏在冷宮西北角的老槐樹下,埋在第三塊青磚下面。你別現(xiàn)在去拿,等暗衛(wèi)走了,找個白天沒人的時候去?!?/p>
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jīng)到了隔壁門口。墨寒笙把硯臺藏進木柴堆深處,又把寫著字的宣紙揉成一團,塞進袖口。林姑姑則快速整理了一下衣服,擦去嘴角的血跡,壓低聲音:“我從后窗走,你別出聲,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要是他們進來搜,你就說自己一直在練字,沒見過其他人。”
說完,她踮著腳走到后窗,輕輕推開一條縫,確認外面沒人后,縱身跳了出去,落地時幾乎沒發(fā)出聲音。墨寒笙立刻關(guān)好窗戶,剛回到木柴堆旁坐下,門外就傳來了砸門聲,震得門板嗡嗡響。
“開門!皇后娘娘有令,搜查冷宮雜物間!”門外的聲音粗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墨寒笙深吸一口氣,慢慢起身,故意裝作剛被吵醒的樣子,揉了揉眼睛:“是哪位公公?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他一邊說,一邊悄悄把袖口的宣紙團塞進木柴縫里,又用腳踢了踢木柴,遮住痕跡。
門栓“哐當(dāng)”一聲被踹斷,兩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暗衛(wèi)走了進來,手里的刀鞘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們沒理會墨寒笙,徑直開始翻找——木柴被扔得滿地都是,藏字紙的木柱裂縫也被他們用刀劃開,白天藏的廢紙被翻了出來,散落在地上。
墨寒笙的心跳得飛快,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兩位公公,這冷宮里就我一個廢人,能藏什么東西?這些都是我練字的廢紙,沒別的?!?/p>
一個暗衛(wèi)拿起一張廢紙,看了看上面的字,又看了看墨寒笙凍得開裂的手,冷哼一聲:“一個冷宮里的皇子,還練什么字?別是在搞什么鬼把戲?!闭f完,他把廢紙扔在地上,用腳踩了踩。
另一個暗衛(wèi)則走到后窗,檢查了窗栓,又往窗外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異常,才轉(zhuǎn)頭對同伴說:“沒什么可疑的,走,去下一間?!?/p>
兩個暗衛(wèi)轉(zhuǎn)身離開,出門時還故意撞了墨寒笙一下,他踉蹌著扶住木柱,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松了口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
他蹲下身,撿起地上的廢紙,還好上面寫的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字,沒泄露任何消息。接著,他從木柴堆里摸出青釉硯臺,硯底的“宸”字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他想起林姑姑說的兵符碎片,想起蘇扶楹的叮囑,心里的堅定又多了幾分。
皇后越是著急找碎片,越是說明這碎片重要。而太子伴讀的機會,就是他拿到碎片、查清母親死因的第一步。
墨寒笙重新點燃燭火,把青釉硯臺放在石桌上,倒了點熱水進去,慢慢研磨。墨香比之前更濃,硯底的“宸”字像是在提醒他,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他蘸了點墨汁,在宣紙上寫下“兵符”兩個字,筆畫比之前更穩(wěn),沒有一絲顫抖。寫完后,他盯著這兩個字看了片刻,又把紙燒了,灰燼隨風(fēng)飄落在地上,和之前的紙灰混在一起。
窗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冷宮里又恢復(fù)了寂靜,只有磨墨的沙沙聲,在雜物間里輕輕回蕩。墨寒笙知道,接下來的三天,會比之前更危險——皇后的暗衛(wèi)還在冷宮里,他既要躲過搜查,又要想辦法拿到兵符碎片,還要抓緊時間練字。
但他不怕。
他握著毛筆,一筆一劃地寫著,每一個字都藏著他的決心。冷宮里的夜再冷,也凍不住他心里的火;皇后的手段再狠,也擋不住他要走的路。
他的“過河”之路,才剛剛開始,卻已經(jīng)布滿了荊棘??伤?,只要走下去,總有一天,他能走出這冷宮,讓所有輕視他的人,都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