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時我先醒的。窗簾沒拉嚴,一道光斜斜切在枕頭上,把枕套上的灰都照得清楚。
指尖蹭過枕頭邊兒的時候,先摸到點澀。以為是昨晚沒抖干凈的枕芯棉絮,捻了捻要往床邊彈,指縫卻黏得很——不是軟乎乎的棉,是種灰撲撲的絨,細得像沒燒透的紙灰,捏在手里發(fā)沉。
我愣了愣。這枕套是上周剛換的,米白色的棉料,洗的時候特意掏了枕芯曬,家里哪來這種絨?
翻身坐起來,把枕頭拎到光底下翻。絨不多,就一小撮,沾在枕套內(nèi)側(cè)靠近脖頸的地方,像誰用指尖蘸了灰,輕輕按上去的。我扯著枕套抖了抖,絨沒掉,反而粘得更牢了點。
“醒了?”身側(cè)的林夏翻了個身,聲音還啞著,“摸枕頭干嘛?”
“沒什么,”我把枕頭放回去,指尖在褲子上蹭了蹭,那點絨蹭不掉,還帶著點涼,“枕套沾了點灰。”
她沒睜眼,含糊地哼了聲:“上周才換的,你昨晚又出汗蹭的吧。”
我沒接話。昨晚沒出汗,后半夜冷得厲害,尤其是后頸,總像貼在冰上似的。當時迷迷糊糊往林夏那邊靠了靠,倒沒留意枕頭。
下床時腳碰著拖鞋,余光瞥見林夏還蜷著睡,頭發(fā)散在枕頭上。她的枕頭邊干干凈凈的,米白枕套在光里泛著軟乎乎的暖。
到衛(wèi)生間洗手,擰開水龍頭時才發(fā)現(xiàn),那撮絨還粘在指腹上。水流沖了兩下沒沖掉,我拿香皂搓,搓到指腹發(fā)紅,絨終于沒了——但指腹那處,還留著點說不清的涼,跟昨晚后頸貼的冰似的。
回頭看了眼臥室門,關(guān)著。林夏的呼吸聲隔著門飄過來,勻勻的。
我對著鏡子抹了把臉,鏡子里的人眼下有點青。指尖無意識蹭過鏡沿,突然想起昨晚半醒時的事——好像有誰的頭發(fā)掃過我后頸,軟乎乎的,帶著點潮意。當時以為是林夏翻身蹭到的。
現(xiàn)在想想,林夏的頭發(fā)是燙過的卷,發(fā)尾干得很。
水龍頭還在淌水,我關(guān)了它。衛(wèi)生間里靜下來,能聽見臥室里林夏翻了個身,然后是很輕的一聲,像誰的指甲刮過枕套。
我站在原地沒動,盯著鏡子里自己的影子。影子的后頸那里,好像也沾了點灰撲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