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公子您是為買布來的,還是來瞧布的?”抹著厚胭脂,簪著紅牡丹花髻,發(fā)上的珠釵步搖更是晃得源寧笙眼睛疼。
錦繡苑曾是青樓不假,里邊的習(xí)性作風(fēng)并不曾更改,姑娘的嬌嗔歡笑在這樓里四處回蕩著,各種胭脂膏粉香雜糅著,刺激著鼻腔深處。
進來時門口的小仆還會為每個客人遞上面具斂去容顏。
這應(yīng)該也是錦繡苑能賺到富貴錢的真正原因。
會來這兒買布的確有人,可為消遣而來的才是真正的大有人在。
源寧笙將瑩白色的玉佩拿出,昏黃燈燭映著流光,那上面的刻案是一只輕巧瑰麗的曇花案。
“我來找臥花?!痹磳庴系暤馈?/p>
那老鴇聽罷斂了神色,歪著頭仔細瞧著那玉佩,又打量了兩下源寧笙,透過面具對上了視線,那幽幽的寒目使她打了個寒顫,她趕忙攔下了就要湊上來的姑娘們,正了正身形,細著聲道:“公子請隨我過來?!?/p>
——
錦繡坊的布局很明了,僅二層,樓下的布都是外面尋常能見的料子,也都是很普通的花色樣式,并沒有擺出什么繡作或是成衣。
最能吸睛的不過是穿梭在各色布匹中的姑娘們,年輕漂亮,那布料雖將膚肉包裹,卻也難擋她們身上的媚惑,纖纖素手捧著那些布匹,細柔著聲予來客介紹。
可來客又有幾人是想買布。
這倒不如就說是青樓。
老鴇剛送完了人,下來又見著了精著的男人,又忙掛起笑容迎了上去。
“不知您是要來買布還是來瞧布的呀?”老鴇媚笑著,她似乎已經(jīng)聞到了金錢的氣息,下定決心要好好宰他一筆。
淮言聞言眼神暗了一下。
買布和瞧布,區(qū)別可大了。
“自然是瞧布。”淮言淺笑著說,“不知可有喚作臥花的布?”
老鴇笑容愈大,神情諂媚。
“看來公子是??桶?,不過臥花剛被人買下了,今日可能是見不到了?!崩哮d抱歉地說著,“不過我們這還有其他的布,都是上好的布匹,您可以再瞧瞧呀?!?/p>
“我只要臥花?!被囱岳湫χ?,“價錢隨你開?!闭f著,他隨手將錢袋顛了顛,發(fā)出的磋磨聲讓老鴇眼睛瞬間就亮了。
見他是個大戶,不能得罪,老鴇訕笑著,糾結(jié)了一會兒又道:“請容我上去通報一聲,公子稍安勿躁?!?/p>
言罷,老鴇焦急地上了樓,之后又打開了一扇門,進去不到三息又出來,在樓下看上去,就看見老鴇似乎還向里邊說了些什么,面露窘迫。
她帶著歉意的笑下了樓,和淮言解釋:“對不住啊公子啊,你也看到了,里邊正……哈哈,您還是來得晚了些,那公子前腳剛進去?!?/p>
忽然,一把短刃架在了老鴇的脖子邊。
“你若再這般忽悠我,我可以讓你現(xiàn)在就去見閻王?!被囱愿静恍潘齽偛诺哪浅鰬虼a。
老鴇被突如其來的寒光嚇得一哆嗦,脊背發(fā)寒,冷汗直冒,身體都僵直了。
她正了正神色忙道:“我這就去找臥花。”
淮言收了刀,粲然一笑道:“我同你一塊去吧?!?/p>
老鴇面露遲疑,透過那面具瞧見那眸里的威嚇,她只得點了頭。
他們就這樣來到了二樓的某一處房前,花香四周縈繞,熏鼻難忍。
“臥花,有位客官指著就要你,你看……”老鴇欲言又止。
“鴇母,我不是說過今日不待客嗎?”臥花翩柔的聲音從里屋傳來,“這已經(jīng)有一位貴客了,請那位公子另擇花布吧?!?/p>
老鴇訕笑著,慘白著臉看向淮言。
淮言瞇著眼淺笑:“既如此……”
似乎真是要應(yīng)下了,老鴇還沒松一口氣,忽然一股力道將她推倒在地,淮言直接就上前將那門踹開,一股香風(fēng)從里頭騰出。
“你是誰!誰允許你進來的?!”臥花見來人行事如此魯莽,一下就從桌案前站了起來,對門口的人斥道。
真是一張嬌俏妖嬈的美人皮。
而那桌案對側(cè)坐著的身影,分外熟悉。
那即使戴著面具也難以忽視的氣場。
淮言目光直直落在了那人身上,噙著笑,抬步邁了進去,一步步逼近,周身一寸一寸染上了寒氣:“怪不得啊,我還在想是為了什么人能將我都拒之門外?”
“真是心酸吶?!被囱缘男u寒。
臥花見他語氣不善,氣勢凌人,又看了老鴇焦急的面色,心底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她忙變了臉色,媚著笑,迎上去就想要勾住淮言的手,細聲道:“公子何必如此動怒,當真是要嚇死人了。”
“我只是同這位客人閑談兩句,現(xiàn)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公子是要來聽曲的吧,琴室就在隔壁,現(xiàn)在臥花就去為您奏一曲解解悶如何?莫要動怒嘛~”
異香從臥花的衣上漫出,熏得淮言發(fā)暈。
淮言嘖了一聲推開臥花,坐在了臥花口中的客人的身側(cè),并十分自然地攬上了他的腰,又揭開了他的面具,那張熟悉的面容隨著動作展出,神色自若好似并不把眼前的這出戲放在眼里。
本來還在悠哉悠哉喝茶看戲的,就這么被打斷了。
而在門外看著這一切的老鴇陷入了漫長的沉思,臥花也僵住了身子,不知道現(xiàn)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源寧笙蹙起了眉,這挑逗的語氣輕浮的動作,不用摘下面具他都能猜到是誰。
“滾?!痹磳庴戏畔铝瞬璞?,聲音冷淡。
淮言不禁笑了,熟悉的聲音和容顏讓人莫名心安,他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語氣如常:“你不在南城等我,來這里又是要會哪個情人?。俊?/p>
源寧笙沒理他,抬起頭與臥花對視,只一眼臥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趕忙轉(zhuǎn)身出去。
離開時還非常貼心地帶上了門。
“你都將人叫走了,為何還要這么冷淡?”淮言的手滑過源寧笙的腰側(cè),又向衣襟處滑去。
源寧笙扯開了淮言的手,又迅速抬手將桌案掀翻往淮言砸去,淮言收回手后迅速起身退開,雖然躲過了桌案,手卻還是被茶水濺濕了,他甩了甩水漬,就這么與源寧笙隔著翻倒的桌案對望。
淮言輕笑著,似是在逗弄:“兩日沒見了,不想我嗎?”
源寧笙動作輕緩地合攏了外衫,看向淮言的眼神冷漠:“將軍,外面的姑娘可比我會伺候人?!?/p>
淮言向著他走近,唇是彎的,可眼里卻似是淬了冰。
“所以呢?剛剛那姑娘也比我會伺候你?”淮言說著又再次攬了上來,手在腰部游移著,距離被無限貼近。
“你松開?!痹磳庴弦е莱獾馈?/p>
淮言神色自若地對上了源寧笙的視線,靜靜地欣賞著那張臉上露出的不自然。
“阿笙啊,你在里面聞了那么久淬了藥的香,就不難受嗎?身體應(yīng)該都要沒力氣了吧……”淮言捏著源寧笙的腰,俯下身子輕摟住了源寧笙,輕笑著耳語道:“只聞一下我都覺得難受……”
源寧笙咬著唇,想推開,手腕卻使不上勁。
“我有解藥?!痹磳庴喜荒偷貒K了聲。
“我都站這了,你還要什么解藥啊?”淮言聲音淡柔,句句蠱惑。
他饒有興致地等著源寧笙身體逐漸變熱發(fā)顫,才分開些距離,手依舊攬在腰上。
那張臉上的紅暈已經(jīng)蔓延到了耳廓,眼里的怒氣好似都被削弱了。
淮言輕笑著握住了他發(fā)燙的手腕,一路沿著手臂伸進了衣袖,將里邊的兩個瓷瓶取出。
淮言忽而輕笑,又收緊了距離。
“你說這兩瓶,哪個會是解藥?”
源寧笙皺著眉,咬著的唇已經(jīng)開始泛出血色。
那兩瓶,一瓶是憶夢丸,一瓶是遺情散。
不論是哪瓶都會出事。
不過也不會有比吃遺情散更糟糕的結(jié)果了。
“哪個又會是遺情散呢?”淮言冷著聲,臉上再看不出情緒,隱隱還能感知到的是一絲威壓,腰上的手也不自覺地用了力道。
他就這樣隨意地晃了兩下瓷瓶。
又靜靜地注視著源寧笙眼里的不可置信,心底升起的玩性更大。
“阿笙,想要嗎?”淮言的眼里淬著寒冽,聲音低沉。
源寧笙身體逐漸變得癱軟,理智也漸漸地在一聲聲蠱惑中被剝奪,聲音也開始變得軟柔輕細:“你到底想做什么……”
落在耳畔似是勾引,心也似被輕撓了一下。
淮言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干燥的上顎,任由著源寧笙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湊。
“阿笙,你真的太喜歡騙人了?!被囱該е?,輕嗅著他脖頸,可他身上全然是臥花身上的的熏香。
真令人不爽。
淮言蹙著眉,摟得更緊,似乎要將那香給揉散,顯然是生氣了。
“疼……”源寧笙的聲音很輕,微喘、勾人,似乎還有點委屈。
淮言松了力道,輕撫著顫抖的脊背。
在藥效的催引下源寧笙貼上了淮言的臉側(cè),發(fā)絲撩過蕩起心中漣漪。
淮言將他向上提了提,唇覆上了脖間,輕吻過。
源寧笙還不算完全失了理智,仍在小幅度地抗拒著,可現(xiàn)在的他不允許他對這份慰藉產(chǎn)生厭惡。
隨時間一點點推移,他渴望的愛撫越來越多,再也無法控制地發(fā)出聲聲柔喘。
身體也似失了力氣。
淮言把他往上提了提,打橫抱起,視線游移在那張臉上,看著他平日里不近人情的雙目此刻只有情欲和自己,惡劣的占有欲得到了莫名的滿足。
眉眼微垂透著屈辱,水波流轉(zhuǎn),無助地想要尋找慰藉,那肩膀輕微顫動著,雙手勉力又笨拙地攬上脖頸,無論湊得多近了,他也只是在蹭,永遠沒有下一步動作。
淮言等得有些不耐了,燥熱泛上了心頭,饑渴難耐,他實在是沒想過源寧笙連親吻都不會。
他將源寧笙抱坐上了床,站在床邊俯下身來,占據(jù)了主導(dǎo)權(quán),用力地吮上紅唇,似是在埋怨一般,當唇上的血腥氣在嘴里漫開,他動作又緩了下來,幾近輕柔地撬開唇齒,一步一步地加深了這個吻。
源寧笙雙手攬著淮言的脖頸,主動迎上了那親吻,他將身體貼上了淮言的胸膛,貪婪地去索取冰涼,被親得實在發(fā)暈了,喘不過氣了才想著推開。
淮言對他無意識的動作感到了一絲不滿,但他還是松開了唇,給源寧笙喘息。
喘息細弱纏綿,眼里的情欲滿溢,似是急不可耐,又似在勾情。
這一刻,淮言惡劣地想就這么沉溺下去。
可他還是遲疑了。
即使他已經(jīng)知道了這都只是一場算計,是一場陰損的局。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主掌了這場局,他完全可以就此將這場局毀掉。
可每每這張臉露出不悅,他還是會不自覺地心軟。
就如現(xiàn)在這般,他清楚地看到那張臉上有淚珠滑落。
這不像是藥效催出來的淚水。
即使是,他的心臟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絲抽痛,極其細微,轉(zhuǎn)瞬即逝。
心底泛上瘙癢,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感到一絲悶痛。
下意識地就撫上了源寧笙的頭頂,極其輕柔地順著發(fā)絲。
似在安撫,又似在為剛剛的行為道歉。
這一切為什么會發(fā)展成這樣。
他自己也捉摸不透。
這場局里,他既不清楚源寧笙這么犧牲自己也要達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目標為什么會是自己。
這一切都如同厚重的迷霧般撥不開。
但還好。
目標不是別人。
或許淮言是來了興趣想讓這場局持續(xù)得更久,也或許是他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開始沉溺。
思緒逐漸飄遠,眼前人嘴角忽然落下血絲,紅唇微張,聲音沙?。骸盎囱浴?/p>
幾近哽咽的輕喚,輕飄飄的散在耳邊。
氣若游絲。
“我求你了……”源寧笙艱難地對上那雙目。
“別碰我……”
眼珠含淚,水波蕩漾,微弱難察的痛苦被淮言捕捉。
他在淮言怔愣的目光中吐出鮮血,將衣衫染紅,這是他不顧藥效也要掙扎出來的一絲神智。
源寧笙到底還是京城嬌養(yǎng)長大的貴少爺,哪里受過這般屈辱。
淮言不自覺地皺起了眉,感受到心底的焦躁愈發(fā)地強烈,就要沖出束縛般抓心撓肝。
這是得有多討厭自己?
不出兩息,源寧笙再度沉淪進了濃情里,最后的理智也被無情剝奪,抬起手輕搭在了眼前人的肩膀上,主動吻了上去。
濃厚的血腥漫在唇間。
淮言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這個吻,意外的很溫柔。
似乎,是在對待珍重的事物。
一遍又一遍地,好像只是在模仿淮言的樣子,輕緩地吸吮。
淮言撫在他腦后的手慢慢加緊,又將這個吻變得纏綿。
不知過了多久,淮言才分開了唇,壓下了心底的欲望,將另外一瓶藥打開,又如當初源寧笙那般,用嘴將藥渡了過去。
眼前人的喘息肉眼可見地變得平緩,咽下后就漸漸昏睡,察覺到懷里人的脫力,淮言停了動作,將源寧笙輕放在了床上。
眉眼里是化不開的憂愁。
這一切的混沌。
若實在無法解釋。
那就當作是當初遺情散的毒沒解干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