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站著干什么,要走快走?!被囱詿┰甑匾煌票硨χ约旱蔫?,語氣里的怒氣更是不加掩飾的。
瑾元軒一個踉蹌,回過頭來剛想叫罵,卻只因為匆匆瞥了一眼淮言的神情,一時間就怔愣住了,也忘記了要回懟。
但他沒敢直接開口,而是跟在淮言身后走了好些步,甚至已經出了藤閣,他才敢開口確認。
“你哭了?”
“滾。”
看來沒看錯。
不是吧,就算此事確實很讓人掃興,你也不能就哭了吧?
“別想這么多,陛下不會多為難你的?!边@是瑾元軒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了。
雖然這個解釋其實只對他自己管用就是了。
淮言呵呵笑了兩聲,似乎是驚嘆于他的思維能力。
這種腦子是怎么考上狀元的?
中的怕不是瘋。
——
“這么著急要見你,還望見諒?!崩類傂χ庍f了個眼神,待瑾元軒依命告退后,又將淮言請到了一旁的次座。
態(tài)度可謂是要多親切有多親切,倒像是有求于人,而不是君主有待施令。
“陛下若是有什么話想說,便說吧。”
“啊……是這樣的,關乎遺情散一事,之前的案子是由你和程九處理的,朕也是覺著,你們或許有些經驗,才決定將此次的案子一同安排到了你們身上的?!币娝绱酥甭剩類傔€有些恍惚,不過很快便表明了意思。
“朕也是聽聞,遺情散的毒引子藍星草生長在邊疆地帶,柳川四周頗多,朕想派遣你與程九一同前往,不知你意下如何。”
語氣倒像是真的有意與他商量。
“京城里的事情還未徹查,此時前往柳川,恐怕并不妥?!被囱陨裆蛔?,回絕得很是干脆。
“這恐怕不是你說了能算的?!崩類傄桓南惹暗暮蜌?,還有著強迫的威逼利誘,“事關太后,朕希望你留點心。”
“保不齊,可是要掉腦袋的?!?/p>
淮言毫不避諱地與李悅的視線對撞,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外表溫和的李悅身上看見偏執(zhí)與暴戾這樣的神態(tài)。
“陛下,此話何意?”淮言冷眼掃過李悅那轉著玉扳指的手。
說實話,他從不把李悅放在心上。
“早些年,先皇予你過很多美人妖姬,而到頭來,你卻獨獨傾心了源公子?!?/p>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殿里聽得格外清晰,不知為何,淮言不自覺地收緊了拳。
“還是要提醒一下淮將軍?!?/p>
“他的妹妹,現在在我手上,如果不希望我利用源小姐作一番文章,我勸你最好按我說的做。”
他的話不似玩笑,語氣也比以往強硬了許多。
聞言,淮言掃了一眼刀,可那人卻依舊笑得肆意。
“就算你在這里殺死我,我的命令也會繼續(xù)下去?!?/p>
“那個人,恐怕無法再接受失去一個親人了吧。”
李悅能夠這般說。
還是因為他在源家隨源承德學習時期,源錦銘與他交談時有提起。
——[阿兄又在想阿娘了,我不能去打擾他。]
那時李悅還疑惑地問過她為什么。
——[不知道,聽靖婆婆說,他兩歲那年從外公家回來就經常這樣把自己關在茶室里一整天不出來。]
——[那年阿娘和外公都去世了,我想,他應該是在想阿娘。]
也是因此,兒時他不曾見過源寧笙一面,后來,他也回了皇宮,與源家的聯(lián)系都停留在了源錦銘,不久前還是他第一次正面與源寧笙會面。
見淮言那副樣子,他也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淮將軍,你可千萬想清楚了?!?/p>
良久,淮言吐出了一口濁氣,道:“我去?!?/p>
——
“他真這么說?”瑾元軒跟在淮言身后,聽著淮言的話,腳步不免虛浮起來。
淮言咬咬牙,停下了腳步,對瑾元軒道:“我有兩件事要拜托你?!?/p>
“我知道你走得匆忙,這樣,源公子那邊我去交代……”瑾元軒還以為他是因為這個事情,正自告奮勇地應下。
“不是,你幫我去找程九。”
“???”
——
“娘,再過不久,我們就要離開外城了。”黎點秋這一路以來緊繃的神經終于得到了松懈,她握著夏晚枝的手也不斷地收緊。
夏晚枝不知為何,可能受了黎點秋的影響,竟也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不過就這么離開了故土,說沒有些悵惘那是假的。
不過,她也很高興,女兒能健康的在自己面前,就足夠了。
她與黎點秋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忽然,馬車顛簸了兩下,停了下來。
黎點秋剛松懈下去的神經忽然又再次緊繃。
“怎么了,小杜?!?/p>
小杜是黎點秋臨時找來的車夫,為了掩蓋出府,并沒有選擇府內的車夫。
遲遲得不到回應,黎點秋更是焦慮,夏晚枝清晰地感知到了手心傳來的微涼。
夏晚枝安撫性地回握住她冰涼的掌心,她不知女兒在怕什么,能給予的幫助也微乎其微。
“不用怕,娘出去看看怎么回事?!?/p>
“不!別去,娘!”
不顧黎點秋過度驚恐與慌亂的神情,夏晚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掀開布簾探出頭去。
“唰”
刺耳的聲音伴著幾聲耳鳴炸響在耳畔。
黎點秋瞬間便知道了那是什么聲音。
確切的說。
林楓知道那是什么聲音。
那是那把鋼針,劃穿皮肉撕裂開的聲音。
是她自那日起,就不想再聽見的聲音。
“?。。。 ?/p>
林楓驚懼地抱緊了頭,偏過頭去不敢往外看,但是血滴的飛濺聲還是落入了耳中,湊巧有風吹過,車簾卷起,那血珠落進了車內,不偏不倚地飛濺到了林楓的眼前。
忽然,車內投下一片陰影,就在車簾即將被人掀開之際,那個人的動作忽然像是被什么制住了,透過布簾的陰影,林楓清晰地感知到胸口的鈍痛越發(fā)清晰,再也忍不住埋藏在心里的酸澀。
夏晚枝拉住了他,拉住了那個林楓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正面打敗的男人。
“快走……”
聽到聲音,林楓的大腦幾乎空白。
而又有無數句聲音告訴著她。
活下去。
——[謝謝你,愿意替我活下去。]
——[娘這么做,都是為了讓楓兒你活下去?。
——[我,只要我活下去。]
現在,這樣的聲音又多了一句。
“無論你是誰……替我女兒活下去!”
話音剛落,林楓幾乎是立刻站起來跳出了車窗,渾然不顧著摔下車的疼痛,只顧著朝著一個方向跑,幾乎竭盡全力,即使大腦一片空白,即使已經要分辨不出眼前的是什么了,即使她已經累得雙腿發(fā)軟,可她依舊沒有停下。
她不敢停下,
一刻也不敢停下。
——
“宮里消息已經下來了,淮將軍和李大人前日已經前往柳川了。”靖婆下意識瞟了一眼源寧笙的臉色,無波無瀾的,就像是聽到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一般。
“他的事情,不需要特意告訴我?!痹磳庴厦蛄艘豢诓瑁瑒幼骱鋈灰活D,視線停留在了那還有些熱溫的茶面上。
“您又煮甜茶了。”源寧笙嘆了口氣,將茶杯放在了桌面上。
靖婆連忙道歉:“您口味變得突然,我還是有些無法適應,一時順手……唉。”
源寧笙閉了閉酸疼的雙目,語氣里是慣有的溫和:“無妨。重新再沏一壺就是了?!?/p>
靖婆連忙收拾桌上的茶壺,末了,動作一頓,還是沒耐住心底的好奇道:“關于您口味的轉變這件事,我始終是想不明白?!?/p>
“人的口味時常在變化,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靖婆無奈地嘆息著,又道:“您從前可是半點辣都沾不得,也討厭吃苦味的東西,今次怎么口味全都反著來了?”
源寧笙看著靖婆端著托盤的手,不知是何時起,已經遍布皺紋了。
時間過得還真快啊。
快到,他都要忘記自己曾經愛吃甜食。
“不是什么大事?!?/p>
“只是十七歲那年運氣不好,被人下了毒,自那以后,味覺就有些不靈敏了,慢慢地,口味就跟著變了唄?!?/p>
他的聲音平淡到就像是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普通到,今日烹了什么茶,吃的什么菜一般簡單。
靖婆的手不自覺地開始打顫,張嘴欲言,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怎么會?”半晌,她哽咽地問道。
是啊,怎么會。
他這樣厲害,怎么會被人下毒。
就算如此,他怎么可能解不了毒。
“我那時也不過十七,哪有現在的本事?”
他輕輕笑著,語調稀松平常,卻不難聽出其中的諷刺。
“不過我運氣也沒那么差,不然,我現在就是五感全無了?!?/p>
見靖婆那一副心疼的模樣,源寧笙只好出聲催促:“好了,您還是去給我重新煮一壺吧。”
“諾……”
待靖婆重新端著茶回來時,面上已經重新拾起了笑容,再不見剛才的那份苦澀。
“少主,剛剛宮里來消息了,三日后,小姐就要與陛下成親了,宮中邀您前去?!?/p>
“現在啊,估摸已經候在源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