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帶著刺骨的寒意,敲打著大理寺的青瓦。謝云戟坐在冰冷的石牢里,身上的官服早已沾了塵土,卻依舊脊背挺直。他望著窗外飄落的雨絲,心中平靜無波——三日前,他因彈劾戶部侍郎貪墨賑災(zāi)銀兩,反被對方倒打一耙,扣上“捏造罪證、污蔑朝臣”的罪名,暫押在此等候發(fā)落。
他不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只惦記著那些被克扣的賑災(zāi)糧款,還有……京中那個或許會為他擔(dān)憂的人。他甚至有些后悔,出發(fā)彈劾前,沒能像往常一樣,給她捎去一封報平安的信。
同一時刻,丞相府書房內(nèi),穗歲捏著那份從大理寺遞出來的公文,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公文上“謝云戟涉嫌污蔑”的字眼,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她素來避朝堂紛爭,父親也曾叮囑她“女子不宜卷入官場是非”,可此刻,她腦海里閃過的,卻是他在燈下與她共論糧價時的認(rèn)真,是他送來竹制茶則時眼中的坦誠,還有他在邊關(guān)寄來野果時,紙條上那句“姑娘莫學(xué)我曬黑”的俏皮。
xx小姐,這事怕是不好插手,戶部侍郎勢大,連丞相大人都要避其鋒芒……
春桃在一旁憂心忡忡地勸道。
穗歲卻猛地站起身,目光堅(jiān)定:
穗歲他若真的被冤,不僅是丟了官職,往后怕是再難立足。那些被克扣的賑災(zāi)糧,更是關(guān)乎萬千百姓的性命。
她走到書架前,取下一個上鎖的木盒,里面存放著這些年打理產(chǎn)業(yè)時,無意間收集到的商戶與官員勾結(jié)的證據(jù)——其中便有戶部侍郎借采買之名,向綢緞莊索要高額回扣的賬目。
穗歲備車,入宮。
她將木盒交給春桃,聲音沒有一絲猶豫,
穗歲就說我有商戶貪腐的證據(jù),要面呈陛下。
入宮面圣的過程并不順利。侍衛(wèi)以“后宮不得干政”為由阻攔,戶部侍郎的黨羽更是在殿外散布流言,說她“為奸人說情,擾亂朝綱”。穗歲卻絲毫不懼,抱著木盒站在殿外,直到皇帝聽聞消息,宣她入殿。
殿內(nèi),她將賬冊一一呈上,條理清晰地陳述:
穗歲陛下,此乃戶部侍郎近年向各商戶索要回扣的證據(jù),其中一筆,正是從賑災(zāi)銀兩中挪用。謝大人彈劾之事,絕非捏造。
她沒有提私人情誼,只從“商戶合規(guī)”“百姓利益”的角度據(jù)理力爭,語氣冷靜卻擲地有聲。
皇帝翻閱著賬冊,又召來戶部侍郎對質(zhì),真相很快水落石出。三日后,謝云戟被無罪釋放,官復(fù)原職,而戶部侍郎則被革職查辦,打入大牢。
出獄那日,天剛放晴,陽光透過云層灑下。謝云戟剛走出大理寺大門,便看到穗歲站在不遠(yuǎn)處的馬車旁,身著一襲素色衣裙,眉眼間帶著幾分疲憊,卻依舊身姿挺拔。
他快步走上前,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動容:
謝云戟姑娘,你不該為我冒險入宮的。
朝堂紛爭險惡,她這般挺身而出,若是稍有不慎,便會牽連整個丞相府。
穗歲抬眸望他,見他雖面色憔悴,眼神卻依舊明亮,心中懸著的石頭終于落地。她避開他的目光,望向馬車旁的梧桐樹,語氣故作輕松:
穗歲不過是恰好有那些賬冊,與其讓證據(jù)爛在手里,不如幫朝廷除個蛀蟲。再說
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些,
穗歲你若被冤,以后沒人跟我討論‘如何讓糧價穩(wěn)下來’了
謝云戟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耳尖,聽著這句“借口”,心中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她口中的“糧價”,不過是掩飾真心的幌子。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語氣鄭重:
穗歲穗歲,謝謝你。以后,不會讓你為我擔(dān)這種險了。
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沒有“姑娘”的客氣,只有全然的真誠。穗歲心頭一顫,猛地抬眼望他,撞進(jìn)他滿是堅(jiān)定的眼眸里——那目光中,藏著超越“朋友”的守護(hù),像一道光,瞬間打破了兩人之間那層“克制”的薄冰。
她喉結(jié)動了動,想說些什么,卻最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陽光透過梧桐葉,在兩人之間灑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比往日的“分寸”多了幾分滾燙,比直白的告白又多了幾分含蓄的溫柔。
謝云戟看著她微紅的臉頰,唇角不自覺地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