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風吹拂著寧莔的長發(fā)，她站在校門口，手指無意識地卷著低馬尾的發(fā)梢，目光在涌出校園的人群中急切地搜索。當那個熟悉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時，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節(jié)奏。

　　余一不緊不慢地走著，身邊圍著三兩個同學，他邊說邊笑，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他總是這樣，人緣好得讓人嫉妒，卻又自然得不像刻意經營。

　　“寧莔！”張?zhí)炱顝暮竺媾牧伺乃募绨?，“等我們呢？?/p>

　　寧莔嚇了一跳，轉身看見張?zhí)炱?，頓時松了口氣，又有些失落——“我們”并不特指某個人。

　　“當然等你們啊，今天不是要給義念提前慶生嘛?！彼ψ屄曇袈犉饋磔p快自然，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越走越近的余一。

　　余一終于注意到了他們，快步走來，很自然地用書本輕敲了一下寧莔的頭：“站這兒吹風？不怕感冒?。俊?/p>

　　“要你管！”寧莔佯裝生氣地回擊，手卻誠實地把外套拉鏈往上拉了拉。

　　這就是他們相處的模式——小打小鬧，拌嘴逗趣，永遠保持著朋友間恰到好處的分寸，誰也不越界。

　　四人決定先去吃火鍋，然后去KTV為李義念慶祝十六歲生日。熱騰騰的火鍋店里，李義念剛剛坐車過來，寧莔和余一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對立面，仿佛默認的戰(zhàn)場位置。

　　“寧莔，別忘了你上次打賭輸了，欠我一份肥牛?！庇嘁惶裘?，得意地看著她。

　　“小氣鬼！這么點事記到現(xiàn)在?！睂幥m撇嘴，卻還是夾起一大筷肥牛放進他的鍋里，“撐死你算了。”

　　張?zhí)炱顡u頭笑道：“你倆上輩子一定是冤家?！?/p>

　　李義念抿嘴輕笑，眼神在寧莔和余一之間轉了轉，沒說話。

　　只有寧莔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輸?shù)裟莻€賭約——當時余一靠近她講解數(shù)學題，近得她能數(shù)清他的睫毛，大腦當場宕機，根本沒法思考題目對錯。

　　火鍋的熱氣氤氳中，寧莔偷偷觀察余一。他正專注地涮著肉片，睫毛在蒸汽中微微濕潤，說話時喉結輕輕滾動。這些細節(jié)她早已刻在心底，卻從不敢表露分毫。她害怕一旦跨越那條線，就連現(xiàn)在的關系都維持不了。

　　余一忽然抬頭，恰好撞上她的目光。寧莔慌忙低頭，假裝被辣到，猛喝果汁。

　　“不能吃辣還逞強。”余一把一杯清水推到她面前，語氣帶著慣有的調侃，眼神卻有關切一閃而過。

　　寧莔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吃完火鍋，他們轉戰(zhàn)KTV。包間里燈光昏暗，音樂震耳欲聾。張?zhí)炱钍躯湴裕豢跉恻c了十幾首歌。李義念安靜地坐在角落，笑著看他們鬧。

　　余一唱了一首情歌，聲音低沉悅耳。寧莔坐在陰影里，允許自己在這一刻放下偽裝，目光貪婪地追隨著他。當歌詞唱到“默契的打著摯友的名義，給我戀人般的關心。”時，余一的目光似乎若有似無地掃過她所在的方向。

　　一定是錯覺，寧莔想。余一這樣的男生，怎么會缺喜歡的人？他只是把她當朋友罷了。

　　唱完歌，余一很自然地坐到寧莔旁邊：“怎么樣，被我天籟之音震撼了吧？”

　　“五音不全還差不多?！睂幥m嘴硬，卻記得他每一個音調。

　　切生日蛋糕時，李義念許愿后吹滅蠟燭，大家歡呼鼓掌。余一悄悄抹了一點奶油，突然點在寧莔鼻尖上。

　　寧莔猝不及防，愣了一秒后立即反擊。一場小規(guī)模的奶油大戰(zhàn)在兩人間爆發(fā)，直到張?zhí)炱羁棺h他們浪費好吃的蛋糕。

　　“你們倆啊，湊一起就變三歲小孩。”李義念笑著遞給寧莔紙巾。

　　寧莔擦著臉頰的奶油，心里卻甜絲絲的。這些小小的打鬧，是她珍藏的寶物。

　　聚會結束，張?zhí)炱钬撠熕屠盍x念回家，而余一和寧莔順路，照例一起走。夜深了，街道安靜下來，只有路燈拉長他們的影子。

　　“今天怎么樣？”余一問，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柔和。

　　“還不錯?！睂幥m點頭，“義念看起來很高興。”

　　一段舒適的沉默后，余一忽然說：“半期考成績下周就出來了，你緊張嗎？”

　　“有點吧?！睂幥m踢著腳下的石子，“數(shù)學最后一道大題我沒做完?！?/p>

　　“哪一道？是不是求極限那個？”

　　“對，就是那題...”

　　他們自然地聊起了學習，這是最安全的話題。寧莔偷偷縮短了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衣袖偶爾相擦。這樣微小的接觸，足以讓她心跳加速。

　　走過一個路口，余一很自然地換到靠馬路的一側，為她擋住可能的風險。這個細微的舉動讓寧莔心里一暖。他總是這樣，表面上愛拌嘴逗她，實則體貼入微。

　　“記得高二文理分科嗎？”余一突然問，“你想選什么？”

　　“理科吧，我挺喜歡生物和化學的。”寧莔說，“你呢？”

　　“我也選理科?！庇嘁坏恼Z氣似乎有一絲欣喜。

　　寧莔的心撲騰了一下。這意味著他們將來可能還會是一個班，還可以經常見面。但她只是點點頭：“理科很適合你?！?/p>

　　又是一段沉默。寧莔鼓起勇氣，假裝隨意地問：“那...你有想過高中談戀愛嗎？”

　　話說出口她就后悔了，太明顯了！她緊張得手心冒汗。

　　余一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輕笑：“怎么，你有喜歡的人了？”

　　“才沒有！”寧莔急忙否認，聲音尖得自己都尷尬，“就、就是好奇?！?/p>

　　余一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覺得...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說出來，有時候保持現(xiàn)狀更好，至少不會失去現(xiàn)在的關系?！?/p>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寧莔心上。他果然對她沒有那種感覺，甚至委婉地拒絕了可能的心意。

　　“也是?！睂幥m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再說了，高中談戀愛多影響學習啊。”

　　余一沒有接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就像他們之間的距離，時而貼近時而疏遠，卻永遠隔著一道無形的界線。

　　快到寧莔家小區(qū)時，天空飄起了細雨。余一迅速脫下外套，舉過頭頂為他們遮雨?？臻g突然變得狹小，寧莔能感受到余一的體溫，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跑起來？”余一提議。

　　寧莔點頭，兩人一起在細雨中奔跑起來。她的手偶爾碰到他的，每一次接觸都像微小的電流竄過全身。寧莔突然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

　　但所有路都有終點。很快，他們到了寧莔家樓下。

　　“謝謝送我回家。”寧莔說，聲音有些喘。

　　“明明是一起走回來的好吧？”余一笑她，“早點休息，別感冒了。”

　　寧莔點點頭，轉身要走，卻又被叫住。

　　“寧莔，”余一的聲音有些猶豫，“其實我——”他頓住了，搖搖頭：“沒什么，明天見?！?/p>

　　寧莔的心提起來又落下，勉強笑了笑：“明天見?！?/p>

　　她走進樓道，卻沒有立即上樓，而是躲在門后，看著余一轉身離開。雨幕中，他的背影漸漸模糊。寧莔不知道的是，余一走遠后，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她的窗口，許久才離開。

　　回到房間，寧莔撲倒在床上，把發(fā)燙的臉埋進枕頭。今晚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腦中回放——余一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交流。她特別想起了余一沒說完的那句“其實我——”，心中泛起一絲苦澀的期待，又迅速自己掐滅。

　　“別胡思亂想了，”她對自己說，“他只想做朋友?！?/p>

　　另一邊，余一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后悔著沒說完的話。他想告訴寧莔，其實他早就注意到她等在校門口時被風吹紅的臉頰；其實他故意輸?shù)粢恍o關緊要的賭局，只為多看她得意的笑容；其實他選擇坐在她對面的位置，只是因為那是看清她表情的最佳角度。

　　但他不敢說出口。寧莔那樣明亮燦爛的女孩，應該被更好的人喜歡。而他，寧愿永遠保持這樣的距離，也好過冒險失去她。

　　雨滴輕輕敲打著窗戶，兩個少年懷揣著同樣的秘密，在同一個夜晚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