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霧帶著新翻的泥土氣,把老城區(qū)的巷弄泡得軟軟的。楊博文抱著一盆剛扦插的常春藤往巷尾走,去年那盆被冬雪壓得蔫了,他特意從花市挑了盆新的,葉片嫩得能掐出水。
回聲信箱上的貓畫像被春雨洗得鮮亮,左奇函正蹲在那兒,往信箱底座墊幾塊磚?!扒皫滋煜掠?,信箱底積了水?!彼ь^時,額前的碎發(fā)垂下來,沾了點潮氣,“這樣就不怕淹著我們的‘寶貝’了?!?/p>
楊博文把常春藤擺在信箱旁,新葉在風(fēng)里輕輕晃,和去年那盆的老根纏在了一起。“你看,它們自己認(rèn)親呢?!彼χf,指尖碰了碰左奇函墊磚的手,“剛從花市過來,老板說這叫‘常青’,能活很久?!?/p>
“像我們一樣?!弊笃婧釉挄r,聲音輕得像霧,他從口袋里摸出個小布包,打開來是幾顆飽滿的花種,“上周在舊書里翻到的,說是能開藍(lán)紫色的花,叫‘霧中星’,種在信箱邊好不好?”
兩人蹲在土里挖坑時,指尖好幾次碰到一起,像初春的草芽偷偷探出頭。楊博文忽然想起上個月的事——他畫油畫時不小心打翻了顏料,把左奇函的白襯衫染了片藍(lán),本以為他會生氣,左奇函卻笑著說“這樣挺好,像把你的畫印在了我身上”,后來那襯衫被他當(dāng)寶貝似的收在衣柜最上層。
“對了,”左奇函忽然從信箱里摸出個日記本,封面是磨舊的牛皮紙,“這是我小學(xué)的日記本,上次大掃除時找出來的?!彼_一頁,上面用歪扭的鉛筆字寫著:“今天楊博文把他的橡皮分給我了,他的橡皮是草莓味的,我偷偷聞了好幾次?!?/p>
楊博文的臉有點熱,搶過日記本翻到后面,看見某頁畫著兩個火柴人,一個舉著畫筆,一個抱著籃球,旁邊寫著“我的好朋友”?!澳菚r候你就畫得這么丑?!彼焐贤虏?,指尖卻輕輕撫過紙面,像在觸碰那些被霧藏起來的舊時光。
霧漸漸淡了,遠(yuǎn)處傳來賣花人的吆喝聲。左奇函把花種埋進土里,澆了點水,又從口袋里摸出個玻璃瓶,里面裝著曬干的花瓣——是去年夏天他們在濕地公園看螢火蟲時,撿的紫茉莉花瓣?!胺胚M信箱里,”他說,“等花種發(fā)芽,就有花香陪著它們了。”
楊博文看著他把玻璃瓶小心地放進信箱,忽然發(fā)現(xiàn)這里早就成了時光的儲藏室:有冬天的音樂盒,有秋天的銀杏葉,有夏天的糖紙,還有春天的花種,每樣?xùn)|西都沾著他們的溫度,像把日子釀成了酒,藏在霧里慢慢發(fā)酵。
“下周去爬山吧?”左奇函拍掉手上的土,眼里閃著光,“山頂有個觀景臺,能看見整座城的霧,我查了天氣預(yù)報,那天肯定有霧?!?/p>
“好啊。”楊博文點頭,看著他蹲在常春藤旁,用手指給新葉撣去灰塵,忽然覺得,所謂的回聲信箱,其實就是他們自己——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那些藏在心底的喜歡,早就通過一次次對視、一次次觸碰,傳到了對方心里,像霧里的風(fēng),看不見,卻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風(fēng)從巷口吹進來,帶著花種的潮氣和花瓣的清香。回聲信箱在霧里靜靜立著,新栽的常春藤纏著舊根,像在說他們的故事,也會這樣,一節(jié)一節(jié),往未來生長。而霧里的回聲,從來都不止是過去的回響,更是未來的序曲——像這剛埋下的花種,總有一天,會在霧里開出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