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籠十七年

正當工藤新一認為一切都將在此終結(jié)，忍不住輕聲低笑時，不遠處傳來黑羽快斗因為愉悅而發(fā)出的甜膩嗓音：

"哥~試試這件夾克衫吧？"

"………………………"

沒有得到完整回復(fù)的黑羽突然心里一緊，緩緩的將頭向后別去，對上了工藤因為驚訝到說不出話而驟然縮小的淡藍色瞳孔。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工藤新一猛地拉開陳舊到發(fā)銹的大門全力沖了出去，走廊里的風呼呼灌進衣領(lǐng)，帶著奔向自由的錯覺。不敢回頭又只知道朝著電梯口方向狂奔的他左腿刺破神經(jīng)的疼痛幾乎要撕裂全身僅存的意識，被扭斷腿筋而顏色變得深紫的左腿每一次落地都讓他眼前止不住的發(fā)黑，無數(shù)細小的微生物和密密麻麻的黑線屏蔽了視野，但他不敢就此停下腳步——神似黑羽的奔跑聲已經(jīng)在身后響起，距離逐漸拉近，帶著駭人的壓迫感。

“可惡…??！要找個地方暫時躲藏起來！怎么辦，有誰能夠……！"

"叮咚一一！"

"…居然這個時間段還會有電梯?。≌媸抢咸煊醒?，船到橋頭自然直…！"

電梯門伴隨著那句熟悉的營銷臺詞緩緩打開，里面擠滿了將精力全鎖定在智能機上和止不住疲憊而昏昏欲睡的上班族。工藤的腳步猝不及防的頓住了一一一"電梯只能容納17個成年人的重量，里面有15個成人、六個小孩，絕對會超載！拖延的時間足夠掰開電梯將我拖走。"這短暫的思考讓黑羽的身影在走廊盡頭顯現(xiàn)。

“跑那么快，是嫌我不夠累嗎？”快斗的聲音在短促的呼吸中透露著細微的嘶啞，語氣竟然有一絲飄忽不定。因為整個商場的外部都安裝的是環(huán)形透明玻璃窗，他懶洋洋地歪頭撇了一眼對面大樓上頂端掛著的大鐘表，順便抬起右手腕俯開深藍色西裝袖口查看手表的時間情況，似乎在等待在一切按某個不知名計劃行使。隨后，皮笑肉不笑地將十指握緊做出一個喇叭的動作抵在嘴上：

"哥想跟我玩躲貓貓嗎？別鬧了，商場人這么多，現(xiàn)在又是4月份，打擾到別人購物客是非常不好的行為。"

他還理論上了？對自己犯下的種種罪行足夠他牢底坐穿，甚至還是國際通緝犯"月下的魔術(shù)師"怪盜基德先生！如果真要讓工藤新一評價他的話，簡直就是個不怕死亡、對自己的生命毫不姑息的雙高反人類。

"如果哥連死亡都恐懼，以后還怎么面對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也只有你這種瘋子能想出這樣的話，大家都和你不一樣。"

"所以我才會被哥吸引啊。"

"………………為什么，為什么要對我有這么強烈的執(zhí)念，我只是個普通人，不過是有個圣母心、酷愛尋覓真相、但有時卻忍不住隨波逐流的大眾化罷了，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不惜毀掉自己也要得手。"

"……………………我們換個地方，走吧，到時候我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

眼下誰會這么愚蠢的相信面前這個不知法律為何物的狂徒在經(jīng)過腦內(nèi)思考后才復(fù)述出來的瘋言瘋語？

工藤猛摳了下后槽牙，"他真當自己是個傻瓜！"轉(zhuǎn)身沖向旁邊的電動扶梯。"…………我都說了啊一一一一"就在他腳尖觸碰到冰冷的扶梯臺階瞬間，快斗幾乎是擦著他的肩膀風一般地沖了過來，細根的發(fā)絲隨風飄蕩，遮蓋住了工藤部分的面部表情。兩人衣角相磨的那一刻，他們間的距離似乎只隔了一層風墻，空氣被迅速撕裂發(fā)出慘烈的聲響，帶著電流般的戰(zhàn)栗。

"到了地方，我會將全部都傾灑給你，還不停下嗎？"工藤的心臟差點驟停，他本能地后退向反方向折返，視線死死鎖定住不遠處的安全通道口。

那里是現(xiàn)在這種糟糕情況下能夠短暫脫身的唯一出口。

他跌跌撞撞地沖了過去，左腿的石膏在地上拖動摩擦發(fā)出刺耳的高音。推開安全門的瞬間，樓梯間的陰暗與刺鼻的冰冷霧氣撲面而來。理智暫時戰(zhàn)勝了恐懼的他一級級地往下跳躍，石膏與臺階碰撞發(fā)出沉重的悶響，疼痛難忍令他額頭冒汗，視野逐漸開始變得模糊。

安全門外傳來商場人流嘈雜的聲響，幾乎快要覆蓋住黑羽大聲呼喚自己名字的嗓音。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聲音開始漸行漸遠，最終啞掉走廊上的回蕩的清音，像是未曾出現(xiàn)過。

"吱嘎一一！"

腳下失策一滑，他重重地摔在剛刷完不久膠漆的石磚板塊上，石膏外殼磕在臺階棱角上，發(fā)出清脆的落地聲。

“……………哈啊……果然在這里面?！?/p>

黑羽一直埋伏在門外，看來他似乎賭成功了。

布滿灰塵的綠色大門被推開，黑羽的聲音近在咫尺。他剛掙扎著想爬起來，對方已經(jīng)緩步移動到自己身后。黑羽似乎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瀾，巨大的手掌若即若離似的輕貼著工藤的袖口。

“生命多像一場俄羅斯輪盤賭啊，”他微瞇起眼睛，唯獨留下了一條細微的縫隙，只為監(jiān)視著對方?jīng)]有想要離開的跡象，“我們回去好不好？"

“如果我說，我不呢？”工藤抗拒似的奮力甩開他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皮膚里，“我之前怎么教你的？無論是大你幾個月的哥哥還是親人都要以禮相待，我養(yǎng)你了好幾年，這就是你給我的回饋？抱歉，光是你對我說過的那些鬼話我都忍不住想要做嘔，你就不能讓我獨處一室嗎？"

"這是……第幾次了？我想想…一…二…三…三次，足足有三次了啊？"黑羽快斗撅起嘴巴數(shù)著手指頭，自嘲似的叉著腰用手揉亂了本該順滑的毛發(fā)，靜默了五秒不到，他微微將頭別向身后的安全通道口，突然眼神明亮了起來：

"哥。"

"………………干什么？如果又想用之前的那些方式將我非法拘禁起來，我可是已經(jīng)有掙脫的頭緒一一一"

"你走吧~"

"……………………………什么？"

"我說，哥可以走了，沒有我跟隨的情況下去哪里都可以，我不會再騷擾哥的一舉一動。"

"………這又是什么鬼把戲，別以為我又會上你的當！"

"日思夜想逃離這般痛苦噩夢的天堂大門就在眼前，哥，你不總是一心想抓住機會嗎？"

黑羽乖巧的側(cè)身讓出一條寬敞的大道，將雙臂環(huán)抱在胸前，擠出個俏皮的笑容，甚至將雙手攤開，對著大門口做出一個"請離開"的手勢，眼神中沒有絲毫姑息，只有毫無波瀾的一潭死水。沒錯，工藤新一想要離開，他太想念那蔚藍的天空、擠擠的人流、枯燥乏味卻又充盈生命的高中生活了。

"謝……謝謝………？"

"嗯。"

試探性的得到許可后，工藤新一開始吃力拖著裹上石膏的左腿緩緩挪開腳步。那扇大門外透進來的隱的光線和清新的空氣，曾經(jīng)的他也只會在腦內(nèi)不斷地幻想這副場景。

快到了，就快到了！可以找剛才衣店中的服務(wù)生請求她幫自己報警，可以又回到那光鮮亮麗的大學(xué)生活里面交許多許多知識淵博的朋友，又可以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哥，我讓你離開，可沒讓你心里無時無刻掛念著那些不三不四的小人啊？"黑羽依舊保持低垂著腦袋斜身靠在墻壁上的動作。

"…………？"

"五…四…三…"

工藤新一瞬間意識到了什么拼命向門外沖去。

"二……一……時間剛剛好，那么，捉迷藏要開始了……"

"嘩啦一一一！"他彈開手中揉捏著的一簇青草根，一個箭步猛地沖向工藤新一，就在那短短幾秒的瞬間超過了他并擋在對方身前："時間到。"

"嗞嗞………嗞…"這令人身體條件反射想要蜷縮起來不被傷害的刺耳聲響一一一一一是電擊槍。

"游戲結(jié)束，愿賭服輸，是哥自己走過來，還是要我用蠻力把你抓過去，選一個吧。"

"…………………"

"…………讓我來替你選擇嗎？真好，哥總算明白了我的意思。"

"……………"

工藤新一的眼眶中沁滿了晶瑩的淚水，隨后化作豆大的淚滴，啪嗒啪嗒地打在他胸前的西裝領(lǐng)帶上。

"哥，別哭好嗎？"他冷漠的盯了眼對方，似乎還在認為這是他耍的靶子，并沒有直接的信任。

"………………………"

"哥…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騙不了我，老老實實跟我走吧，我相信你是最能認清現(xiàn)實的人。"

"………………"

"…………哥？"

"……………"

"哥…你別哭啊，你不要哭好嘛…怎么了……我做錯了………？"

黑羽快斗身體像是被觸電了似的，顫抖著將雙臂張開緩緩擁抱住哭地梨花帶雨的工藤新一，他明顯的慌亂。

"……對不起…對不起…哥…我錯了，不要討厭我…不要厭煩我………我只有哥了啊………"

"……………"

"求你了………哥………別再拋棄我了……我怕………"

"…………你說句話啊…我送你一朵花好嘛……你瞧…這是風鈴草，你別哭了好不好………？"

"………………拜托………"

兩人就這樣生硬地擁抱著彼此，沒有溫度，只剩下最后的一絲感情將他們環(huán)環(huán)纏繞?；ò椎奶旎ò?，四周漆黑一片，不時的發(fā)出老鼠驅(qū)動身體尋找殘余的事物掉渣的細細聲響。

從那一刻起，黑羽快斗瞬間清醒了過來。他根本無法贏得了哥，一輩子都不可能。

潔白的云層綻放開軟綿綿的笑顏，原本被隱藏起來星星的光輝，也隨著極光的出現(xiàn)而被加以點綴，那是極樂的天堂，也是永恒的夢境。

"新一哥哥，你在看什么呀？那么入迷，我沒有它好看嗎？"

"哈哈哈哈！小家伙，你倆都不是一個物種，怎么能夠相比較呢？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說對了，我確實對這本書特別欣賞，聽好了，它叫福爾摩斯探案集，如果有時間，你也可以去讀讀它，保證令你大吃一驚！"

"可是哥哥都不看我了………這本書真討厭！哥哥～你轉(zhuǎn)過身來瞧瞧我嘛，都三個小時了，黑川院長說過，在漫長的時間內(nèi)總是關(guān)注一個事物又不去觀察綠色植物的話，眼睛會很早壞掉的！哥哥的眼睛那么漂亮，我舍不得！"

黑羽的腦袋被輕輕揉了三下，在對方手掌攤開的瞬間成了一只炸毛小狗，但他眼神中透露著驚喜，在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努力都成為了回報！他呲著虎牙天真爛漫的嬉笑著，猛地撲向工藤新一溫暖的懷抱：

"只有哥哥對我這么好，其他人我都不在乎噠?。∽類鄹绺缌?，能不能一輩子都陪著我？你也需要我呀……"

"小傻瓜，我現(xiàn)在可以陪著你，但以后的生活只能順其自然，你不拘束我我不拘束你，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理所應(yīng)當?shù)膿碛斜舜讼胍莫氁粺o二的生活，我在你身旁多像個累贅啊。"

"哪有？?。。「绺缡侨煜伦顪厝岬娜?，比我那只會喝酒抽煙打麻將又家暴的繼母好多了！哥哥會給我穿溫暖的衣服、讓我擠床睡、帶我逛超市、和我一起去公園溜小麩………"

"…………………哈哈，別想那么多，現(xiàn)在都要凌晨了，小朋友也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你趕快回去吧，否則院長又要揪我耳朵了~"

工藤溫柔地推搡著黑羽幼小的背脊，示意他奔跑回院里去。黑羽滿眼不舍的一步三回頭，他有好多好多話想跟哥哥說，向天上一望無際好似一簇簇淺紫色花團的繁星點點，匯聚成了一片湛藍美麗的夜色，成為了彼此心間的夢境，帶回到了那本應(yīng)孤寂卻因擁有了依托而充滿希望的童年生活。

突然，黑羽伴著漫天星空折返回來一把擁抱住工藤，雙臂緊緊環(huán)繞在他的脖頸上。

"哥，未來的你，會趕我走嗎？"

"………不會，我可是要守護你的人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那些大壞蛋！你就安心吧。"

"………………是嗎？"

"嗯~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自信的作證，方法由你定。"

"我要親哥哥的嘴！"

沒有絲毫猶豫，黑羽就這樣將這句話完完整整的脫口而出。他想知道，哥哥的唇齒是怎樣的味道，會甜嗎？會腥嗎？是柔軟的嗎？不管怎樣，自己打心底的都很喜歡。

"你………你還小，這種事情是要等成年后才…能做的……！等等！你從哪學(xué)來的這種撩人的話？！你國語課上其他的不學(xué)好，怎么凈學(xué)些這種給我聽？"

"那我成年后就可以親哥哥了嘛？可是還要等好久好久………我想現(xiàn)在就親…"

"不是，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說話啊喂？！"

"總之，成年后就可以了吧！我會耐心等到那時，哥哥可別想著逃跑！我會去尋找全城最棒的寶石店，給哥哥挑選戒指，再找一個浪漫的晚會廳，單膝下跪向哥哥求婚的??！"

撂下這句話，黑羽嗤笑著蹦起來，他宛如風一般急速，"刷"的一下就奔進草叢跑沒影了，獨留下一個人面紅耳赤、心臟又止不住砰砰跳的工藤新一。

"哈哈，他還是個小孩子…只是喜歡模仿別人說些好話吧，他又不明白………"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自己也是個小孩子還在尋思些什么啊，可惡！下次我也得撩他，這樣才算打平！嗯！"

"………………阿嘞？腦袋上好像有什么東西……這是，風鈴草？哼哼…又是黑羽那小子隨便摘了朵扔我頭上的吧，真是喜歡捉弄人！"

"…………………"

"不過，我記得風鈴草的花語好像是………………"

熟悉又富有成年男性穩(wěn)重氣息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風鈴草的花語，一生只愛你一個人或永遠的等待與守候著你，風鈴草的鐘型花瓣常被人聯(lián)想為愛情中的堅守與承諾，傳說中有一對十分恩愛的夫妻，妻子化為風鈴草，默默等待著丈夫的歸來，花期在4月到6月，盛開時美不勝收，像是在熱忱求愛。"

"院…院長？"

"哈哈，那孩子果然是喜歡上你了，工藤君。"

"那是當然啦，我可是在所有小孩中最受歡迎的！"

"嗯嗯～不是的，他是真的喜歡你，他喜歡你的微笑與陪伴，你的溫柔和可靠，你的剛正不阿與戰(zhàn)勝自我的勇氣。珍惜吧，他的情感天真無邪，就算直到某天暴雨侵襲，沖刷著全身的傷口，他也不會就此放棄，我看出來了。"

"哎呀，您夸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工藤新一像個小孩子般興奮的拍起掌來，倒下身子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任由冷風刮痧他的臉頰，因為在那一刻，似乎連曾經(jīng)父母拋棄自己的傷痛都被抹去，只剩下一個清澈的靈魂，在與草地上的昆蟲們共舞。院長溫柔地盯著躺在草地里終于有些活脫像個孩子一樣的工藤君，輕身呢喃道：

"愛會讓你們變得活潑開朗，果真如此，那么，我也放心了。"

院長輕輕將其抱起背在自己的身上離開了，他沒有叫醒正在熟睡中的工藤，瞧他那彎的像月牙一樣的笑容，一定是夢見自己的家人和快斗一起拍全家福了吧。

"好好睡吧，小家伙，進入甜甜的夢鄉(xiāng)后，一切都會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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