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江月上下皆知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大當(dāng)家離十六若因故不在,主事之人便是身著大當(dāng)家那身標(biāo)志性玄色云紋勁裝、腰佩殘月令的二當(dāng)家,上官鶴。
三年來,一直如此。
離十六身份特殊,既是江湖上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殘江月首領(lǐng),亦是當(dāng)今圣上的第七子,南桁。朝廷事務(wù)繁雜,他時常需離開數(shù)日。每每此時,上官鶴便會換上他的衣裳,坐鎮(zhèn)堂中。那衣裳于上官鶴而言略顯寬大,襯得他身形更顯纖長,但他眉宇間那份跳脫靈動的氣質(zhì),與離十六的冷峻威嚴(yán)截然不同,倒也別有一番風(fēng)流氣勢。處理幫務(wù)時,他雖不如離十六那般令行禁止、氣壓全場,卻也能憑機敏和積威將諸事安排得井井有條。
這日,離十六又離幫數(shù)日,去處理一樁涉及皇族的隱秘案件。上官鶴照例穿起那身玄衣,坐在議事廳主位上,聽著各堂口匯報,手指百無聊賴地敲著扶手。
忽聽門外一陣喧嘩,夾雜著女子的驚呼和男人的污言穢語。
上官鶴眉頭一皺,起身快步走出議事廳。只見院中,幾個一看就不是善類的彪形大漢(后來得知是斧頭幫的人),正圍著一個身著水綠色衣裙的姑娘,言語輕佻,動手動腳。那姑娘容貌清麗,氣質(zhì)溫婉,此刻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后退,眼中已噙了淚水,正是左丞相之女宋一汀。
“哪兒來的狂徒,敢在殘江月的地盤撒野?”上官鶴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冷意。他穿著離十六的衣服,此刻沉下臉來,倒也有幾分唬人的氣勢。
那幾個大漢回頭,見是一個穿著體面、帶著面具,但看眉眼俊美的年輕男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哄笑起來:“喲,哪兒來的小白臉?也想學(xué)人英雄救美?識相的就滾開!”
上官鶴最恨別人叫他“小白臉”,桃花眼瞬間瞇起,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他懶得廢話,身形一動,如鬼魅般切入幾人中間。只見玄色衣袂翻飛,掌影腿風(fēng)交錯,伴隨著幾聲痛呼悶響,那幾個大漢竟如同沙包般被他輕而易舉地摔了出去,疊羅漢般砸在地上,哀嚎不止。
動作干凈利落,甚至還帶著點上官鶴特有的、耍帥般的飄逸。
他整理了一下并微亂的衣襟(其實是離十六的衣襟),走到那嚇得怔住的宋一汀面前,臉上已換回了慣常的、略帶慵懶笑意的表情:“姑娘受驚了。在下殘江月離十六手下人疏忽,讓宵小驚擾了姑娘,實在抱歉。”
宋一汀驚魂未定,抬眸看著眼前之人。日光下,他身著玄衣,身姿挺拔。方才他出手如電,談笑間便解決了惡徒,此刻又溫言軟語……一顆芳心,不由自主地怦然跳動。
“多…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彼我煌∧橆a微紅,盈盈一拜,“小女子宋一汀,家父乃左丞相宋明堂。今日前來,本是……本是有一事想請教殘江月,不料……”
“原來是宋小姐?!鄙瞎羸Q恍然,這位丞相千金才貌雙全的名聲,他也是聽過的。他這人有個毛病,就是憐香惜玉,尤其見不得美人受委屈或落淚。見宋一汀眼圈還紅著,他下意識地便想安慰。
目光一掃,看到旁邊花圃里幾竿翠竹生得正好,他隨手折下一段嫩綠如玉的竹枝,指尖靈活地幾下彎折,竟變成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玉竹蚱蜢,遞到宋一汀面前,笑道:“區(qū)區(qū)小事,不足掛齒。這小玩意兒送給小姐壓驚,望小姐展顏?!?/p>
這本是他哄自家?guī)屠镄⊙绢^慣用的伎倆,順手為之。
可這隨手的小玩意,配上他溫柔的笑容和出色的容貌,在宋一汀眼中,卻成了無比貼心又風(fēng)雅的舉動。她接過那只青翠的竹蚱蜢,心如鹿撞,臉頰更紅,聲如蚊蚋:“多謝…多謝上官公子?!?/p>
此后數(shù)日,宋一汀便成了殘江月的??汀=袢账托┚曼c心,明日贈些新巧的筆墨紙硯,后日又借口咨詢江湖軼事……每次來,目光都黏在上官鶴身上,言語間關(guān)切之意溢于言表。
上官鶴起初只當(dāng)是大家閨秀知恩圖報,加之自己人見人愛,并未多想,依舊嘻嘻哈哈,偶爾陪她說幾句話。直到發(fā)現(xiàn)宋一汀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送的東西也越來越私密(比如親手繡的帕子),他才后知后覺地感到有些頭疼,開始找借口躲著。
幫中弟兄們看在眼里,私下沒少議論。二當(dāng)家真是魅力無邊,連丞相千金都為之傾倒。
幾日后,南桁處理完朝廷事務(wù),返回殘江月。
他剛踏入據(jù)點,早已憋不住話的啊虎就屁顛屁顛地湊了上來,一臉“我有大事稟報”的興奮。
“大當(dāng)家!您可算回來了!”啊虎壓低聲音,眼神瞟向四周,“您不在這些天,可是出了件大事!”
南桁腳步未停,淡淡“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xù)說。
“就前幾天,左丞相家那位千金小姐,宋一汀,您知道吧?來咱們這兒,被斧頭幫幾個不長眼的調(diào)戲了!”啊虎繪聲繪色,“當(dāng)時二當(dāng)家穿著您的衣服,那叫一個英雄救美!刷刷幾下就把那幫雜碎打趴了!”
南桁眉梢微挑,并未在意。上官鶴武功高強,處理幾個地痞,正常。
啊虎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曖昧起來:“然后呢,二當(dāng)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看人姑娘嚇壞了,居然……居然親手折了段竹子,給人家編了個小玩意兒哄她開心!哎喲喂,您沒看見那宋小姐當(dāng)時的眼神,唰一下就亮了,臉紅的喲~”
南桁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這還不算完呢!”啊虎沒注意到大當(dāng)家細(xì)微的變化,繼續(xù)添油加醋,“這些天,那宋小姐天天來!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用的,那眼睛就跟長在二當(dāng)家身上似的!咱們二當(dāng)家呢,也是,跟人有說有笑的……大當(dāng)家,您說二當(dāng)家是不是……嘿嘿……”啊虎擠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
一旁的啊龍扯了扯啊虎的衣袖,示意他別說了。他感覺大當(dāng)家周身的氣壓好像低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