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jié)更迭總帶著些不由分說的任性。連續(xù)幾日的倒春寒,挾著冷雨和勁風,猝不及防地席卷了校園。前一天還穿著薄毛衣,后一天就不得不翻出收好的羽絨服。
林知夏不幸中了招。
或許是期末復習熬夜太多,或許是換季本就體弱,從圖書館回來的第二天早上,她就覺得喉嚨干痛,腦袋昏沉。強撐著上了一上午的課,回到宿舍一量體溫,果然低燒了。
“哎呀,發(fā)燒了!”趙婷婷看著體溫計,驚呼一聲,“肯定是昨天從圖書館回來路上吹風凍著了!讓你臭美不穿厚點!”
林知夏裹著被子,蔫蔫地靠在床頭,鼻塞使得聲音嗡嗡的:“誰知道突然這么冷……”
沈薇薇倒了杯熱水遞給她,擔心道:“下午的課別去了,請假在宿舍休息吧。想吃什么?我去食堂給你帶點清淡的?!?/p>
“沒什么胃口……”林知夏搖搖頭,感覺渾身骨頭都泛著酸疼,“喝點粥就行?!?/p>
下午,趙婷婷和沈薇薇都去上課了,蘇婉婉也不知去向。宿舍里只剩下林知夏一個人。吃了感冒藥,藥效上來,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腦袋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喉嚨干得冒火。
“誰啊……”她啞著嗓子問了一句,聲音微弱得自己都聽不清。
門外的人似乎沒聽到,又敲了幾下,力度適中,但很堅持。
林知夏只好掙扎著爬起來,頭暈眼花地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人,讓她瞬間清醒了大半,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燒糊涂出現(xiàn)了幻覺。
傅之恒。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圍巾遮住了下半張臉,露出的額頭和眉眼帶著室外的寒氣,眼神卻一如既往的平靜深邃。他手里還提著一個白色的塑料袋,里面似乎裝著藥盒和水果。
“你……你怎么來了?”林知夏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下意識地想整理一下自己睡亂了的頭發(fā)和皺巴巴的睡衣,卻渾身無力。
傅之恒的目光在她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頰和明顯缺乏神采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趙婷婷給我發(fā)了消息?!彼院喴赓W地解釋,語氣聽不出什么情緒,“說你病了?!?/p>
林知夏愣了一下。婷婷什么時候……
沒等她細想,傅之恒已經(jīng)向前一步,很自然地從門縫擠了進來,反手關上了門,隔絕了外面的冷風。
他的動作流暢自然,沒有絲毫猶豫,仿佛進入女生宿舍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林知夏還懵著,呆呆地看著他打量了一下宿舍環(huán)境,然后將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她的書桌上。
“吃藥了?”他問,目光掃過她桌上放著的水杯和感冒藥盒。
“嗯……早上吃了?!绷种南乱庾R地回答,聲音依舊沙啞。
傅之恒點點頭,從塑料袋里拿出一個新買的體溫計,拆開包裝,遞到她面前:“再量一下?!?/p>
他的指令清晰明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林知夏暈乎乎地接過體溫計,夾在腋下。
傅之恒則開始查看她早上吃過的藥,又拿出自己新買的幾種對比了一下,然后從塑料袋里拿出一個保溫杯,擰開蓋子,里面是熱氣騰騰的白粥。接著又拿出了一盒橙子,幾個蘋果,甚至還有一小包紅糖姜茶塊。
他的動作有條不紊,沉默卻高效,像是在執(zhí)行一個預先編寫好的程序——“探病流程.exe”。
林知夏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又酸又軟。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傅之恒,冷靜、務實,甚至有點笨拙的……體貼。
“你……怎么買這么多……”她小聲說,鼻子更酸了,不知道是因為感冒,還是因為別的。
“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备抵慊卮鸬脴O其自然,仿佛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他拿起那個保溫杯,遞給她,“先喝點熱的?!?/p>
林知夏接過保溫杯,溫度透過杯壁熨帖著冰涼的手指。她小口喝了一口,溫熱的米粥滑過干痛的喉嚨,帶來一絲舒適的暖意。
“謝謝……”她低著頭,聲音有些哽咽。
傅之恒沒說話,只是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五分鐘后,他伸手:“體溫計。”
林知夏把體溫計遞給他。他對著光仔細看了看。
“38度2。低燒。”他報出數(shù)字,然后從自己買的藥里挑出一種,“這個,間隔六小時,飯后吃?!?/p>
他把藥板和一杯溫水一起遞給她。
林知夏乖乖接過,就著溫水把藥吃了下去。
吃完藥,傅之恒指了指床:“回去躺著?!?/p>
他的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關切。林知夏像是被按了指令的機器人,聽話地爬回床上,裹緊了被子。
傅之恒拉過她書桌前的椅子,在離床鋪一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他沒有玩手機,也沒有看書,只是那樣安靜地坐著,目光落在她臉上,像是在觀察病情,又像是在……陪著她。
宿舍里安靜下來,只剩下兩人輕緩的呼吸聲和林知夏偶爾因為鼻塞而沉重的吸氣聲。
這種沉默的陪伴,比任何言語都更讓林知夏感到安心。她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
他坐在那里,身姿依舊挺拔,但眉宇間似乎少了些平時的冷冽,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你……下午沒課嗎?”林知夏忍不住小聲問,打破這安靜的曖昧。
“調(diào)了?!备抵慊卮?,頓了頓,補充道,“不重要?!?/p>
為了來看她,調(diào)了課?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更燙了,不知道是因為發(fā)燒,還是因為他這句話。
“其實……我沒事的,就是小感冒……”她小聲說,不想太麻煩他。
“嗯。”傅之恒應了一聲,目光卻依舊沒有離開她,仿佛在評估她這句話的可信度。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站起身。林知夏以為他要走了,心里頓時涌上一陣失落。
然而,他只是走到桌邊,拿起一個橙子和水果刀,然后又坐回椅子上,開始……笨拙地削皮。
他的手指修長靈活,敲擊鍵盤、維修設備時精準無比,但對付一個圓溜溜的橙子,卻顯得有些僵硬和生疏。橙皮被他削得厚薄不均,果肉也被摳得有些狼狽。
但他做得很認真,眉頭微微蹙著,仿佛在完成一項極其重要的任務。
林知夏安靜地看著他笨拙卻專注的側影,感覺眼眶微微發(fā)熱。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看到傅之恒這樣的一面。
好不容易削好了一個坑坑洼洼的橙子,傅之恒把它掰成幾瓣,放在干凈的紙巾上,遞到林知夏床邊。
“補充維C。”他言簡意賅地說,仿佛在陳述一個科學事實。
林知夏伸出手,拿起一瓣橙子,放進嘴里。酸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開來,帶著清新的果香,仿佛連喉嚨的腫痛都緩解了些許。
“甜嗎?”傅之恒看著她的表情,忽然問了一句。
林知夏點點頭,鼻子更酸了:“嗯,很甜?!?/p>
傅之恒幾不可查地松了口氣的樣子,然后又拿起一個蘋果,似乎打算繼續(xù)削。
“夠了夠了,”林知夏連忙阻止,“吃不下那么多,真的?!?/p>
傅之恒動作頓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蘋果,這才放下。
時間一點點流逝。藥效上來,林知夏又開始昏昏欲睡。她強撐著眼皮,看著依舊坐在椅子上、安靜陪著的傅之恒,心里充滿了不舍和感激。
“傅之恒……”她聲音微弱地叫他。
“嗯?”他抬眼看她。
“謝謝你……”她小聲說,眼皮沉重得快要合上。
“睡吧?!备抵愕穆曇舯绕綍r低沉柔和了許多,像是有某種安撫人心的魔力,“我在這。”
簡單的三個字,卻像是最有效的安神劑。林知夏再也抵擋不住困意,握著被角,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安穩(wěn)。等她再次醒來時,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宿舍里亮著溫暖的臺燈。
她眨了眨眼,下意識地看向書桌前的椅子。
椅子是空的。
心里瞬間空了一下。他走了嗎?
她掙扎著坐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水,水溫是剛好可以入口的溫熱。旁邊還放著掰好的橙子和洗干凈的蘋果,以及那包紅糖姜茶塊,下面壓著一張便簽紙。
林知夏拿起便簽紙。上面是他熟悉的有力字跡,簡潔地寫著:
【醒了喝水。餓了自己泡姜茶。藥在桌上,飯后吃。晚上蓋好被子。有事打電話。】
沒有落款,沒有多余的關心話語,卻事無巨細地交代了一切。
林知夏握著那張便簽紙,看著床頭柜上那些準備妥當?shù)臇|西,感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了。
她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有一條未讀消息,來自傅之恒,發(fā)送時間是半小時前。
【醒了?】
林知夏連忙回復:【剛醒。你回去了?】
消息幾乎秒回。
【嗯。實驗室。】
頓了頓,又一條消息跳出來。
【還燒嗎?】
林知夏看著屏幕,仿佛能看到他坐在實驗室里,一邊看著數(shù)據(jù),一邊分神給她發(fā)消息的樣子。她心里甜甜的,回復道:【好像不燒了,舒服多了。謝謝你?!?/p>
【嗯?!克亓艘粋€字。
過了一會兒,又一條消息跳出來。
【明天早上給你帶早餐?!?/p>
不是詢問,而是陳述句。
林知夏看著這行字,唇角忍不住高高揚起,心里像是被溫暖的潮水徹底淹沒。
她回復了一個字:
【好?!?/p>
窗外,夜色漸濃,寒意依舊。
但林知夏卻覺得,這個冬天,似乎一點都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