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方才多護小七一刻...
屏風后忽然傳來宿鐘榆的輕咳:“或許...我能暫緩蠱毒?!?/p>
宿自玧猛然抬頭:“二哥?”
宿鐘榆緩步走出,面色蒼白如紙:“母親留下的蠱譜...我私下研習過一些。”
他指尖銀針閃爍,手法竟與那毒針如出一轍。
宿自玧怔怔望著二哥行針,忽然想起——
當年麗妃賜死前,唯一去探望她的,正是當時年僅十歲的宿鐘榆。
秋風撞開窗扉,吹滅滿室燭火。
黑暗中,只聞銀針破空之聲,如毒蛇吐信。
宿鐘榆指間銀針穩(wěn)而準地刺入宿知梔幾處大穴,原本劇烈抽搐的少年漸漸平復下來,唇間黑血止住,轉(zhuǎn)為平穩(wěn)呼吸。
“蠱毒暫壓住了?!彼掮娪苁蔗?,聲音微喘,“但根除還需時日。”
宿自玧急忙扶住二哥:“二哥何時學的蠱術?麗妃她...”
宿鐘榆淡淡打斷:“母親遺物中有幾本蠱譜,我少時無聊翻過。”他瞥了眼昏睡的宿知梔,“小七所中蠱毒,與母親當年所中之蠱同源?!?/p>
宿姜且蹙眉:“麗妃不是因蠱術反噬而亡?”
“官方說法罷了?!彼掮娪茌p咳幾聲,“母親實則是為人所害,中蠱而亡?!?/p>
他忽然取出一卷泛黃帛書:“這是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蠱譜,其中一頁恰好記載了見血封喉之毒的解法?!?/p>
宿決眼尖:“二哥早就知道宰相中的何毒?”
宿鐘榆頷首:“但需確認下毒手法?!彼聪蛩拗獥d,“直到小七發(fā)現(xiàn)筆中毒針,方驗證我的推測?!?/p>
宿自玧恍然:“所以二哥故意透露白玉蘭線索,引我們?nèi)ゲ???/p>
“不僅如此?!彼掮娪苣抗鈷哌^諸位弟弟,“我還知道五弟下落?!?/p>
滿室俱寂。宿自玧猛地抓住他手臂:“映溪在何處?”
“安全之處?!彼掮娪茌p輕掙脫,“但眼下不能回來。”
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血絲。宿自玧慌忙扶他坐下,卻被他推開。
“時間不多,聽我說?!彼掮娪艽⒅归_帛書,“宰相之死,燕國只是幌子。真兇就在宮中,且與當年害死母親的是同一人?!?/p>
他指向帛書一角模糊的徽記:“這是兇手留下的印記,我在宰相書房也發(fā)現(xiàn)了同樣標記?!?/p>
宿自玧細看那徽記,臉色驟變:“這是...皇家暗衛(wèi)的標識?”
“確切說,是直屬于父皇的影衛(wèi)?!彼掮娪芾湫Γ暗富什≈囟嗄?,早已無力掌管影衛(wèi)?!?/p>
宿決忽然道:“所以影衛(wèi)如今聽命于...”
“這就是我要查的。”宿鐘榆收起帛書,“我需潛入影衛(wèi)內(nèi)部,方能查明真兇?!?/p>
宿姜且急道:“太危險了!二哥何必親自涉險?”
宿鐘榆微微一笑:“因為只有我,最接近那個位置?!彼壑虚W過宿自玧看不懂的情緒,“有些路,終要獨行。”
他忽然取出一枚藥丸服下,面色瞬間紅潤,卻透著一股不自然的生機。
“二哥吃了什么?”宿自玧警覺道。
“暫時壓制的藥罷了。”宿鐘榆起身,“我今夜便走。若三日后未歸,你們便...”
話未說完,窗外忽然射進一支弩箭,直刺宿鐘榆心口!宿自玧拔劍急擋,箭尖偏斜擦過宿鐘榆手臂,頓時黑血涌出。
“箭上有毒!”宿決厲喝,縱身追出。
宿鐘榆卻按住傷口:“不必追了。這一箭,正好全了我的計劃?!?/p>
他迅速寫下一封信塞給宿自玧:“若我遭遇不測,將此信交給大哥?!庇秩〕鲆幻队穹旁谒拗獥d枕邊,“這是影衛(wèi)通行令,小七醒來后交給他?!?/p>
宿自玧心中不安愈烈:“二哥究竟要做什么?”
宿鐘榆凝視著他,忽然輕聲道:“四弟,還記得你十歲那年墜馬,為何能死里逃生嗎?”
宿自玧怔?。骸笆嵌缜∏陕愤^...”
“不是恰巧?!彼掮娪苎壑虚W過痛色,“我那日卜出一卦,知你有難,特去相救。”他苦笑,“但逆天改命,終要付出代價?!?/p>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這具身子,早被反噬掏空了。不如最后...為你們鋪條路。”
說罷不等回應,宿鐘榆毅然轉(zhuǎn)身沒入夜色。宿自玧欲追,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得——方才那封信上竟涂了麻藥。
“二哥...”他眼睜睜看著那道清瘦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心如刀絞。
***
三日后,影衛(wèi)秘密據(jù)點。
宿鐘榆易容成落魄書生,正與幾名影衛(wèi)周旋。他巧妙透露自己精通卜筮,能預知禍福,很快引起上層注意。
“主上要見你?!币幻擅嬗靶l(wèi)帶他深入地下密室。
燭火昏暗處,坐著個戴青銅面具的人。宿鐘榆只看一眼便心中一凜——那人手上戴的,正是父皇貼身佩戴的龍紋扳指。
“你能卜吉兇?”面具人聲音經(jīng)過偽裝,嘶啞難辨。
宿鐘榆躬身:“略通一二?!?/p>
“那便卜一卜...”面具人輕笑,“當今二皇子,是生是死?”
宿鐘榆心中劇震,面上卻平靜:“請賜八字?!?/p>
面具人報出一組生辰。宿鐘榆指節(jié)微掐,忽然噴出一口鮮血:“此卦...大兇!二皇子三日內(nèi)必有血光之災!”
面具人撫掌大笑:“好!好!果然神通!”卻突然厲聲,“可惜卜錯了!宿鐘榆早已重病身亡!”
四周影衛(wèi)瞬間拔刀相向。宿鐘榆卻淡然擦去血跡:“閣下不妨派人去二皇子府看看,靈堂可都設好了?!?/p>
面具人一怔,隨即示意手下查驗。不久有人回報:“主上,二皇子府確在治喪!”
面具人沉默良久,忽然摘下面具——竟是本該臥床不起的老皇帝宿繁!
“榆兒...”老皇帝眼中渾濁,“沒想到吧?父皇還清醒著?!?/p>
宿鐘榆跪地:“兒臣...參見父皇?!?/p>
“起來吧?!崩匣实蹏@息,“朕不得已出此下策。宰相勾結燕國,朕只能除之后快?!?/p>
宿鐘垂首:“父皇英明?!?/p>
“但朕沒想到,你會查到這里。”老皇帝把玩著扳指,“更沒想到,你愿假死脫身,為朕效力?!?/p>
宿鐘榆心中冰涼,面上卻恭敬:“兒臣愿為父皇分憂。”
“好!”老皇帝滿意點頭,“那便由你接手影衛(wèi),繼續(xù)清理朝中...不軌之徒?!?/p>
他特意加重最后四字,宿鐘榆頓時明白——父皇要他對兄弟們下手。
“兒臣...領旨?!?/p>
走出密室時,宿鐘榆背脊已被冷汗浸透。他原以為真兇是篡權之人,萬萬沒想到竟是父皇本人!
正當他心神激蕩時,忽見角落閃過一道熟悉身影——那眉眼,分明是失蹤多日的宿映溪!
宿映溪悄悄比了個手勢,示意他跟上。二人一前一后溜進暗巷,宿映溪立即塞給他一包藥粉。
“二哥快服下!方才宴上你中了慢性毒!”
宿鐘榆毫不猶豫吞下藥粉:“五弟?你怎在此?”
“此事說來話長。”宿映溪急道,“我奉密令調(diào)查影衛(wèi),卻發(fā)現(xiàn)父皇根本未病重!他一直在暗中操控朝局!”
宿鐘榆蹙眉:“宰相真是父皇所殺?”
“是,但不止?!彼抻诚獕旱吐曇?,“父皇還與燕國女皇有密約,欲借刀殺人清除幾位哥哥!”
宿鐘榆猛然想起小七身上的蠱毒:“所以小七...”
“是棋子也是人質(zhì)?!彼抻诚壑虚W過痛色,“女皇以為控制小七便能拿捏我們,卻不知父皇連她也要除掉?!?/p>
兄弟二人相對無言,俱是心寒。
忽然巷外傳來腳步聲,宿映溪急忙推宿鐘榆離開:“二哥快走!我身份已暴露,不能再留!”
“一起走!”
“不成!”宿映溪塞給他一枚銀針,“這毒針才是真兇所用,與燕國無關!二哥小心父皇...”
話未說完,數(shù)支弩箭射來!宿映溪推開宿鐘榆,自己肩頭中箭。
“五弟!”宿鐘榆欲救,卻被宿映溪狠狠推開。
“走!告訴四哥...我從未背叛!”宿映溪咬牙拔箭,反身迎敵,“別忘了...我可是神醫(yī)弟子!”
宿鐘榆被迫退入暗巷,最后一眼看見宿映溪白袍染血,卻仍對他微笑示意快走。
夜色濃重如墨,吞沒了那道白衣身影。
宿鐘榆攥緊那枚毒針,心中劇痛——原來五弟一直暗中調(diào)查,甚至不惜深入虎穴。
而他竟曾懷疑過他...
遠處傳來更鼓聲聲,如催命符咒。
宿鐘榆抹去眼角濕意,毅然走向二皇子府靈堂。
戲已開鑼,他必須將這出死戲唱到底。
哪怕臺下唯一的觀眾,是要他兄弟性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