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內(nèi)彌漫著干草與藥草混合的氣息，月光透過屋頂?shù)钠贫?，在地面投下?xì)碎的銀斑。蕭徹是被傷口的劇痛疼醒的，他猛地睜開眼，入目是斑駁的土墻和堆在角落的枯枝，陌生的環(huán)境讓他瞬間警惕，手下意識摸向腰間——佩劍已不見蹤影，只余下空蕩蕩的劍鞘。

“醒了？”

一道溫潤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蕭徹循聲望去，只見沈清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站在那里，月白長衫沾了些柴草碎屑，手中短杖輕輕點地，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蕭徹掙扎著想坐起身，卻牽扯到左肩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沈清辭上前一步，將藥碗遞到他面前，語氣平淡：“先把藥喝了，你的箭傷若不及時處理，怕是要化膿?！?/p>

蕭徹盯著沈清辭的眼睛，那雙眼看起來溫和如春水，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他沒有接藥碗，反而沉聲問道：“是你救了我？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劍呢？”

“這里是清硯齋，我是這里的主人沈清辭。”沈清辭將藥碗放在旁邊的矮凳上，指尖摩挲著短杖的紋路，“你的劍我收起來了，畢竟，我不能讓一個帶傷的陌生人，拿著兵器待在我這里?！?/p>

蕭徹沉默片刻，目光掃過沈清辭的手——那雙手看起來是握筆桿的，指尖卻有一層薄繭，位置恰好是握劍時發(fā)力的地方。他心中疑竇更甚，卻沒有點破，只是看著那碗湯藥：“藥里沒別的東西？”

沈清辭挑了挑眉，拿起矮凳上的藥碗，舀了一勺遞到自己嘴邊，仰頭喝下：“放心，我雖不是什么好人，卻也不會對救命的人下手?！?/p>

看著沈清辭坦然的模樣，蕭徹緊繃的神經(jīng)稍緩。他接過藥碗，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帶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傷口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多謝。”他喝完藥，將碗遞還給沈清辭，“不知沈公子可否告知，我昏迷多久了？”

“一夜。”沈清辭收起藥碗，“昨日深夜見你倒在柴房外，傷勢太重，便暫且將你藏在這里。如今已是清晨，外面風(fēng)聲緊，你暫時不宜出去。”

蕭徹心中一凜——他昨夜遇刺，影閣的人必定還在追查，沈清辭能說出“風(fēng)聲緊”，難不成知道些什么？他試探著問道：“沈公子似乎知道我遇到了麻煩？”

沈清辭握著短杖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蕭徹，語氣依舊平淡：“京郊黑石林一帶，昨夜有打斗聲，今早路過的商販說看到了黑衣人的尸體，再看公子一身軍服，不難猜到。”

他避重就輕，沒有提及蕭徹腰間的將軍府令牌，也沒有說自己認(rèn)出了影閣的痕跡——家族冤案與影閣脫不了干系，他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目的。

蕭徹盯著沈清辭的臉，想從他表情中找到破綻，卻只看到一片平靜。他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便換了個話題：“我如今傷勢未愈，怕是要在沈公子這里叨擾幾日。不知沈公子有什么條件？”

沈清辭似乎早有準(zhǔn)備，他指了指柴房外的小院：“我這清硯齋平日里清凈，你住在這里可以，但需遵守兩個規(guī)矩——第一，不得暴露身份，對外只稱是我的遠(yuǎn)房表弟，來京養(yǎng)?。坏诙?，不得干涉我的事，我也不會多管你的事?！?/p>

“至于報酬，”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院角的柴堆上，“你傷好之前，幫我劈柴、打理院子，就當(dāng)?shù)至怂庡X和食宿?！?/p>

蕭徹聞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堂堂破虜校尉，竟淪落到要靠劈柴抵賬的地步。但眼下形勢不利，這清硯齋雖小，卻是個暫時安全的藏身之處。他點頭應(yīng)允：“好，我答應(yīng)你。”

沈清辭見他同意，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給你拿些干凈的衣服。對了，”他走到門口，忽然回頭，“你的披風(fēng)我洗了，晾在院中的竹竿上，上面的箭孔我用針線補了，雖不好看，卻也能擋些風(fēng)。”

蕭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院中的竹竿上，掛著他那件染血的墨色披風(fēng)，破損的地方被縫上了淺灰色的布料，針腳細(xì)密，看得出來縫補之人用了心。

他心中微動，看著沈清辭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看似溫潤的書生，比他想象中要復(fù)雜得多。

沈清辭回到前院的書房，從書架后的暗格里取出蕭徹的佩劍，劍鞘上刻著將軍府的狼圖騰，劍身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他指尖拂過劍鞘，眸色沉了下來——蕭烈是主戰(zhàn)派的領(lǐng)軍人物，影閣刺殺他的兒子，顯然是想動搖主戰(zhàn)派的根基，這背后，怕是還有更大的陰謀。

而他，恰好可以借著蕭徹的身份，查清當(dāng)年家族冤案的真相。

想到這里，沈清辭將佩劍重新藏好，轉(zhuǎn)身去衣柜里找了件自己穿舊的青色長衫——蕭徹身形比他高大，這件長衫穿在他身上或許有些緊，但總比沾滿血跡的勁裝要好。

當(dāng)他拿著衣服回到柴房時，卻見蕭徹正靠在墻邊，目光盯著屋頂?shù)钠贫?，不知在想些什么。聽到腳步聲，蕭徹回過頭，接過衣服，低聲道了句“多謝”。

沈清辭沒有多留，只說：“廚房在那邊，若餓了可以自己找些吃的，我要去前院看店，有事可以喊我?！闭f完，便握著短杖離開了柴房。

柴房內(nèi)，蕭徹看著手中的青色長衫，又想起沈清辭指尖的薄繭和那碗溫?zé)岬臏帲闹械囊稍撇粌H沒有消散，反而更濃了。他總覺得，這個清硯齋的主人，絕不僅僅是個普通的書生。

而此時的沈清辭，正坐在前院的柜臺后，看著街上往來的行人，手指在賬本上輕輕敲擊——他知道，蕭徹的到來，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會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