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宮宴之后,都城的流言風(fēng)向悄然偏轉(zhuǎn)。
昔日里高不可攀、冷若冰霜的車騎將軍凌不疑,似乎突然對程家那位“聲名在外”的四娘子產(chǎn)生了興趣。幾次“偶遇”于街市,一場“恰好”同席的馬球會,甚至陛下賞賜的新鮮瓜果,程家也“意外”地得了一份厚賞。
這些舉動細微卻明確,如同石子投入平靜湖面,蕩開層層漣漪。眾人皆驚,紛紛猜測凌將軍是否終于動了凡心,對象竟是那位頗受爭議的程少商。
程家一時間門庭若市,有來打探消息的,有來攀附關(guān)系的,也有來看笑話的。程少商本人則是困惑多于喜悅。凌不疑的接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和目的性,她能感覺到他那份“好”并非發(fā)自真心,卻又猜不透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將軍究竟意欲何為。她像一只被盯上的獵物,既警惕又忍不住生出幾分不服輸?shù)奶骄坑?/p>
將軍府內(nèi),卻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凌不疑站在院中,聽著手下匯報程家近日的“盛況”,面色無波。效果正在顯現(xiàn),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成功被引向程少商和程家。
“將軍,”阿飛低聲稟報,“今日袁公子府上遞來帖子,邀您過府品評新得的古琴譜。”他頓了頓,補充道,“袁家仆從特意提了一句,說若府上那位通曉音律的許娘子得空,亦可一同前往,袁公子有幾處樂理疑難想請教?!?/p>
凌不疑眸光驟然一冷,周身氣息瞬間寒了幾分。袁善見,他的心思動得倒是快。
“回了他,軍務(wù)繁忙,不便打擾。許娘子粗通皮毛,不敢班門弄斧。”他聲音冷硬,不留絲毫余地。
“是?!卑w躬身退下。
凌不疑轉(zhuǎn)身,目光掠過廊下正在仔細晾曬藥材的許知禾。她穿著簡單的素色衣裙,彎腰時勾勒出纖細而柔韌的腰線,側(cè)臉在陽光下顯得寧靜專注。她似乎完全不受外界流言紛擾,只一心一意打理著與他相關(guān)的一切瑣事。
可他深知,袁慎的留意,三皇子那日探究的目光,都意味著他想要將她完全藏于幕后的計劃,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變數(shù)。她的好,終究是掩不住的。這份認知讓他心底生出一種混合著暴戾與不安的情緒。
這時,門房又來報:“將軍,三殿下府上派人送來一些南境貢來的稀有藥材,說是……說是聽聞將軍府上有人精于此道,或能用上?!?/p>
凌不疑負在身后的手猛地握緊。三皇子子端,竟也……
許知禾剛好抱著曬好的藥材走來,聽到了后半句。她腳步微頓,看向凌不疑。
凌不疑對上她的目光,那眼神深不見底,翻涌著復(fù)雜的暗流。他沉默片刻,才對門房道:“收下,代我謝過三殿下厚意?!?/p>
門房退下后,氣氛一時凝滯。
“將軍,”許知禾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三殿下所贈的龍膽草與紫須參,于您舊傷調(diào)理大有裨益,我會小心配入藥中?!彼Z氣平和,仿佛收到的只是尋常禮物,而非一位皇子別有深意的饋贈。
她總是這樣,能精準(zhǔn)地化解他周圍的暗涌,將一切拉回最實際、最令他舒適的軌道。
凌不疑凝視著她,胸口那點莫名的躁郁竟奇異地被她幾句話撫平。他走上前,伸手,并非去接藥材,而是極其自然地用指尖拂開她額角被風(fēng)吹亂的一縷碎發(fā)。
指尖溫?zé)?,一觸即分。
許知禾猛地一怔,抱著藥材的手微微收緊,耳根悄然漫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這是他極少有的、帶著明確溫情的動作。
“這些事,你不必理會。”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外面一切風(fēng)雨,皆與你無關(guān)?!?/p>
“我知道?!痹S知禾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波動,“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p>
她的該做的事,就是守著他,無論他做什么。
正在此時,府外隱約傳來一陣喧鬧聲,似乎有馬車停駐,還有少女清亮又帶著不滿的爭執(zhí)聲傳來。
凌不疑眉頭一蹙。
阿飛匆匆趕來:“將軍,是程家四娘子的馬車,似是車轅出了問題,停在了我們府門外不遠處。程娘子她……”阿飛表情有些微妙,“她好像和車夫爭執(zhí)起來了,說要不請府上的匠仆幫忙看看……”
凌不疑眼神瞬間恢復(fù)了慣常的冰冷銳利。魚,主動游近了。
他看向許知禾,語氣不容置疑:“你先進去?!?/p>
許知禾安靜地點點頭,抱著藥材,轉(zhuǎn)身無聲地消失在回廊深處,沒有多看府門方向一眼,完美地隱匿于將軍府的陰影之中。
凌不疑整理了一下衣袖,臉上所有細微的溫情瞬間收斂殆盡,只剩下算計和冷漠。他抬步,向府門外走去,去迎接他“命中注定”的棋子。
而府內(nèi),許知禾穿過寂靜的庭院,走到廊柱盡頭,才停下腳步。她微微側(cè)頭,能聽到府門外傳來凌不疑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以及程少商那帶著些許窘迫又不失伶俐的回話。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懷中藥材的清苦香氣縈繞鼻尖。
棋局已開,落子無悔。她只是他棋盤上最隱秘的一子,唯一能做的,便是藏得更深,守得更穩(wěn)。
直到有一天,或許他能卸下所有重擔(dān),回頭看見一直站在他影子里的人。
---
(第三章 完)
下一章預(yù)告: 凌不疑與程少商的“緣分”愈演愈烈,賜婚旨意下達。許知禾在宮中偶遇袁慎,進行了一場關(guān)于“本心”的機鋒交鋒。三皇子尋借口親臨將軍府,與許知禾有了一次簡短卻深刻的直接對話。凌不疑的復(fù)仇計劃穩(wěn)步推進,但他對許知禾的感情,在克制與沖動之間拉扯得愈發(fā)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