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櫻花季

醫(yī)院的白熾燈在頭頂投下慘白的光，沈念初靠在病床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素描本邊緣已經(jīng)起毛的紙頁。窗外隱約傳來櫻花綻放的聲音，那是春天特有的聲響——花瓣掙脫枝頭時輕微的"啪"，像極了去年顧承澤投籃時，籃球穿過籃網(wǎng)的聲音。

"念初，該換藥了。"陸明川推門進來，白大褂口袋里裝著體溫計和藥盒。他看見沈念初正盯著素描本發(fā)呆，封面上還粘著一片干枯的櫻花瓣。

沈念初搖搖頭，把素描本往懷里藏了藏。這是她最后的寶貝，里面夾著高中三年畫的所有關(guān)于顧承澤的速寫——他低頭解題時微蹙的眉頭，籃球場上揚起的衣角，還有那把黑色折疊傘的輪廓。最后一頁還空著，她原本打算畫下他們的合照，可這個愿望終究沒能實現(xiàn)。

"今天陽光很好。"陸明川拉開窗簾，一束光線斜斜地照在沈念初蒼白的臉上。窗外，幾株早櫻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綻放了，粉白的花瓣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

沈念初閉上眼睛。她仿佛又看見去年春天，顧承澤站在櫻花樹下等她，陽光透過花瓣在他肩頭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一刻，她偷偷按下素描本的快門——當(dāng)然，這只是她想象中的快門聲。

"明川，"她突然說，"能幫我拿支鉛筆嗎？"

陸明川從口袋里掏出一支削好的鉛筆，放在她枕邊。沈念初接過鉛筆，手指因為長期輸液而有些浮腫，握筆時微微發(fā)抖。她翻開素描本最后一頁，開始畫起來。

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畫的是漫天飛舞的櫻花。她畫得很慢，每一片花瓣都傾注了全部力氣。畫到一半時，她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鉛筆芯斷在紙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跡。

"我......"她喘著氣，感覺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陸明川趕緊扶住她："沒事，我們明天再畫。"

沈念初搖搖頭，固執(zhí)地?fù)炱疸U筆。她要畫完這最后一頁，畫完這些年來所有沒說出口的話。畫紙上的櫻花漸漸成形，先向右旋轉(zhuǎn)，在空中劃出優(yōu)雅的弧線，最后落在樹根周圍——就像她記憶中顧承澤衣角上飄落的軌跡。

"念初，"陸明川輕聲說，"你不需要......"

"噓。"她打斷他，筆尖在紙上停頓。窗外，一片真實的櫻花瓣飄了進來，輕輕落在素描本的空白處。沈念初輕輕拿起那片花瓣，夾在畫頁之間。

這是她最后的素描。畫中的櫻花樹下，站著兩個模糊的人影——一個向著遠(yuǎn)方走去，一個站在原地?fù)]手。她沒有畫出他們的臉，因為有些告別，連面容都不必記得。

——有些故事，畫在紙上，卻永遠(yuǎn)畫不完。

——有些櫻花，飄落時很美，卻再也不會回到枝頭。

——有些喜歡，藏在素描本里，比說出口更長久。

陸明川輕輕合上素描本，把它放進床頭柜的抽屜里。抽屜里還放著手術(shù)同意書和止痛藥瓶，但他知道，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念初終于畫完了她心中的最后一幅畫。

窗外，櫻花季正盛。而病床上的女孩，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陷入了沉睡。這一次，她沒有再醒來。

——他永遠(yuǎn)不會知道，有個女孩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畫下了漫天櫻花，和一場沒有他的告別。

——他永遠(yuǎn)不會知道，那本素描本的最后一筆，畫的是他永遠(yuǎn)看不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