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艾登像只小袋鼠蹦進哥哥房間，手里攥著張手繪“任務(wù)卡”——歪歪扭扭的畫著兩個小人和太陽，是昨晚父親教他模仿《爸爸當(dāng)家》節(jié)目的“親子任務(wù)”。鄭霆軒埋在枕頭里的腦袋動了動，畫板邊緣露出半截素描：灌木叢中的羽毛球，草葉絨毛被描摹得纖毫畢現(xiàn)。

“哥哥！任務(wù)時間！”艾登跳上床，把任務(wù)卡拍在畫板上?？ㄆ吘壵持切琴N紙，是昨天父親獎勵他“獨立穿襪子”的同款。鄭霆軒指尖觸到冰涼的貼紙，想起家長會上父親畫錯的彩鉛盒——那晚他偷偷把盒子收進畫具角，貼紙被月光映得閃閃發(fā)亮。

任務(wù)內(nèi)容是“搭建秘密基地”。艾登拖出自制的“建材”：節(jié)目同款磁力片混著哥哥舊樂高，父親連夜用快遞采購的棉布帳篷布堆在墻角。鄭霆軒正要拒絕，瞥見艾登仰起的小臉——眼睛彎成月牙，和節(jié)目中父親看他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帳篷在書桌下支起時，父親的磁力片拼成歪斜的“家”字，哥哥的樂高嚴(yán)絲合縫搭著骨架。艾登鉆進去，舉著任務(wù)卡奶聲奶氣宣布：“這里是哥哥和艾登的秘密基地！爸爸說，秘密基地要裝滿愛！”話音未落，帳篷布突然坍塌，艾登被磁力片嚇得“哇”地哭出來。

鄭霆軒的手比大腦先行動。他扯住帳篷布邊緣，父親買的棉布意外結(jié)實，樂高骨架在掌心傳遞著冰涼的棱角。艾登的哭聲在坍塌的布料里悶響，他想起七歲那年——父親訓(xùn)練遲到，暴雨中他護著幼年艾登的襁褓沖進體育館，雨水順著羽毛球拍柄流進指縫。

“哥哥在呢?！彼麊≈ぷ诱f，指尖蹭掉艾登眼角淚花。帳篷重新支起時，艾登把星星貼紙貼在樂高骨架交匯處，宣布那是“愛的印章”。父親推門進來時，陽光正穿過帳篷布的針腳，艾登在里頭咯咯笑著舉高任務(wù)卡：“爸爸！哥哥完成任務(wù)啦！”

鄭思維端著早餐的手頓住，眼底漾開一層潮濕的光。他悄悄退到走廊，打開日記本：“Day28：霆軒沒用我買的畫具，卻給艾登搭了帳篷…節(jié)目導(dǎo)師說，長子的心防，或許不是‘攻破’，而是‘等待融化’。”筆尖在紙頁洇開墨點，像極了艾登哭后未干的淚漬。

傍晚，艾登執(zhí)意要和哥哥共用浴缸。溫水漫過瓷沿時，鄭霆軒發(fā)現(xiàn)弟弟左腳踝有塊淡粉色疤痕——和自己右膝的舊傷在相同位置。那是十歲那年，父親帶他練體能，兩人從訓(xùn)練坡上滾落，他的膝蓋磨掉皮，父親卻先檢查了艾登襁褓的安全扣。

“哥哥的傷疤在哪兒？”艾登突然問，肥皂泡“噗”地破在他鼻尖。鄭霆軒摸了摸弟弟腳踝，疤痕軟乎乎的，像塊活著的胎記?！霸谛睦铩！彼p聲說，浴缸水紋映著天花板的裂痕，裂痕邊緣被艾登的泡泡反復(fù)撞碎、重組。

深夜，鄭霆軒在畫室描摹灌木叢中的羽毛球。身后傳來棉布摩擦聲，艾登裹著印有節(jié)目LOGO的睡袋溜進來，懷里抱著父親送他的小熊玩偶。哥哥慌忙合上畫本，艾登卻把星星貼紙貼在封皮上：“哥哥不開心時，貼貼就會好——爸爸說的?！?/p>

鄭霆軒捏著貼紙邊緣，指甲在紙面刮出細響。節(jié)目里父親給艾登貼勛章時，燈光把兩人的影子融成一片暖黃；此刻臺燈光暈下，艾登的睡臉像顆熟透的小石榴，嘴角漾著白晝的笑渦。他輕撫弟弟蜷曲的睫毛，想起父親日記本里那句：“霆軒沒笑，但沒阻止我畫畫?！?/p>

畫室玻璃映出他的側(cè)影，灌木叢中的羽毛球突然有了第二道軌跡——和節(jié)目里艾登擊出的球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