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濃重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的氣息混合著金屬的冰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頑固地充斥在每個人的鼻腔,纏繞在舌根,無孔不入地提醒著剛剛發(fā)生的、慘烈到極致的一幕。
那攤刺目的、尚在微微擴散的暗紅,那片空無,以及空氣中仿佛還在回響的、元笙最后那聲帶著奇異笑意與釋然的嘆息,像一把把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黎星落第一個崩潰了。她癱軟在地,身體劇烈地顫抖,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壓抑到極致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氣聲。她看著那片血紅,仿佛還能看到元笙最后努力擠出的那個難看卻真誠的笑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最終忍不住彎腰劇烈地干嘔起來,涕淚橫流。
祁牧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他牙關(guān)緊咬,面部線條僵硬如石雕,那雙總是沉靜的眼眸此刻赤紅一片,里面翻涌著巨大的憤怒、無力以及一種深切的、物傷其類的悲慟。他別過頭,不忍再看,脊背卻挺得筆直,仿佛在對抗著無形的壓力。
吳漫江臉色蒼白得嚇人,他靠著冰冷的石壁,緩緩滑坐下去,將臉深深埋進膝蓋里,肩膀無法控制地輕微顫抖。作為運動員,他見過汗水與拼搏,卻從未如此直面如此殘酷的、基于人性算計的犧牲。那“值了”的喃喃低語,像一根冰刺,扎進他心里。
周木蕭,這個一直試圖擔(dān)當(dāng)主心骨的隊長,此刻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他仰著頭,緊閉著眼,淚水卻依舊從眼角無聲滑落。他手中的洞簫無力地垂著,另一只手緊緊按著胸口,那里堵得發(fā)慌。是他做出的決定,是他帶著大家來到這里……胖子的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責(zé)任心上?!瓣犻L的職責(zé)……”他無聲地翕動嘴唇,嘗到的全是苦澀。
江闌玉站在最遠(yuǎn)處,身體微微發(fā)抖。他的“靈感”比任何人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元笙生命消逝時那短暫的釋然與巨大的痛苦交織的能量殘留。那股能量如同冰冷的潮水,沖刷著他的感知,讓他幾欲嘔吐。而更讓他恐懼的是,他清晰地“看到”,胖子死亡的余波尚未平息,另一股冰冷、潮濕、帶著窒息感的死亡氣息,已經(jīng)如同水鬼的觸手,悄然纏繞上了在場另一個人的腳踝——吳漫江。
“靜水深藏?zé)o底淵……” 判詞如同喪鐘,在他腦中轟鳴。
死寂持續(xù)著,悲傷和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蛛網(wǎng),將所有人緊緊纏繞,越收越緊。
最終,打破這令人窒息沉默的,是周木蕭。他猛地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深吸了幾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不能……不能讓胖子白死?!?/p>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悲痛欲絕的同伴,眼神里充滿了血絲,卻也重新燃起一絲屬于隊長的堅毅:“他用自己的命,換來了這條路。我們……必須走下去。哭夠了,難受夠了,就都給我站起來!活著出去,才是對他最大的告慰!”
他的話像鞭子,抽散了部分凝滯的悲傷。祁牧第一個抬起頭,通紅的眼睛里閃爍著認(rèn)同的光芒,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黎星落也止住了哭泣,用力擦著眼淚,雖然身體還在發(fā)抖,卻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吳漫江緩緩抬起頭,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多了一絲空洞的堅定。
江闌玉看著他們,心中的寒意更甚。他知道,隊長的鼓舞,正在將大家推向下一個死亡陷阱。
果然,隨著元笙的犧牲,那巨大的青銅秤盤終于緩緩沉底,伴隨著一陣沉重的機括聲,石室另一側(cè)原本嚴(yán)絲合縫的墻壁,緩緩升起,露出了一條新的、向下延伸的通道。一股潮濕的、帶著水腥味的風(fēng)從通道深處吹來。
求生的本能,加上周木蕭的催促,以及不讓同伴白白犧牲的信念,支撐著剩下的五人,踉蹌地、沉默地走進了新的通道。每個人都心事重重,氣氛壓抑得可怕。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中央,是一片幽深得望不見底的潭水。潭水漆黑如墨,平靜無波,倒映著溶洞頂部垂下的慘白色鐘乳石,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死寂。唯有潭水中央,隱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緩慢旋轉(zhuǎn)的漩渦中心,仿佛通往幽冥的入口。而在潭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古老的文字:
「靜水流深,噬魂之淵。孤舟難渡,需借蛟力。漩渦之眼,潛龍在田。力竭則亡,生機自現(xiàn)?!?/p>
“又……又是水……”黎星落聲音發(fā)顫,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緊緊抓住了祁牧的胳膊。元笙的死亡陰影尚未散去,新的水域機關(guān)讓她本能地感到恐懼。
周木蕭仔細(xì)看著石碑,眉頭緊鎖:“「需借蛟力」……「潛龍在田」……這意思,是需要一個水性極好的人,潛入那個漩渦中心去做些什么?”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吳漫江。
吳漫江看著那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潭水,看著那緩慢卻仿佛蘊含著無窮吸力的漩渦,作為運動員的本能讓他瞬間判斷出其中的極度危險。那不僅僅是體能的考驗,更是對心理和意志的極限挑戰(zhàn)。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力竭則亡」……”祁牧沉聲念出這四個字,語氣沉重。
就在這時,整個溶洞忽然輕微震動起來!他們來時的通道入口,竟然在緩緩合攏!而潭水對岸,則出現(xiàn)了一個散發(fā)著微光的出口!
唯一的生路,在潭水對岸!而到達(dá)對岸,必須通過這詭異的深潭!
“沒有時間猶豫了!”周木蕭急聲道,“通道要關(guān)了!”
幾乎同時,那潭水中央的漩渦旋轉(zhuǎn)速度驟然加快!發(fā)出低沉的嗚咽聲,吸力明顯增強!更可怕的是,漩渦中心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發(fā)光,隱約構(gòu)成一個復(fù)雜的機括圖案!那無疑就是機關(guān)樞紐所在!
“必須有人去漩渦中心觸發(fā)機關(guān)!否則我們都會被困死在這里!”周木蕭吼道,目光掃過眾人。祁牧和周木蕭自己水性尚可,但絕非頂尖,在這種級別的漩渦面前無異于送死。黎星落和江闌玉更不用說。
唯一的選擇,只有吳漫江。這個沉默的游泳運動員,擁有他們無法比擬的水性和閉氣能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吳漫江身上。
吳漫江看著那死亡的漩渦,又看了看正在緩緩關(guān)閉的退路和對岸唯一的生門,最后目光掃過身邊同伴焦急而絕望的臉。元笙沉入血泊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他知道,沒有別的選擇了。這不是勇氣的問題,而是唯一性。只有他,有可能完成這個任務(wù)。這是專為他設(shè)置的、無法回避的死局。
“浮沉由命難自?!K究波中喪流年……”
一種巨大的、認(rèn)命般的平靜,反而取代了恐懼。他沉默地開始脫下外衣,露出矯健的身姿,動作依舊帶著運動員特有的流暢和專業(yè)。
“漫江……”黎星落帶著哭音,想說什么,卻最終什么也說不出來。
吳漫江對她,也對眾人,露出了一個極其短暫、幾乎算不上笑容的表情,然后深吸一口氣。
“等我信號?!?/p>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那漆黑冰冷的潭水之中,如同一支利箭,精準(zhǔn)而快速地朝著那死亡漩渦游去。
(接下來的死亡場景與高光臺詞,接續(xù)之前已完成的吳漫江犧牲章節(jié))
他的犧牲,精準(zhǔn)、必要、且無比壯烈。以卓越的專業(yè)能力對抗天然的恐怖,最終力竭而亡,為團隊打開了唯一的生路。他的死亡,將團隊的悲傷和絕望推向了又一個高潮。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