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霧還沒散盡,靖王府的大門就被早早打開,兩匹裝飾著銀鈴的高頭大馬率先踏入,后面跟著一乘明黃色的軟轎,轎簾繡著精致的纏枝蓮紋——這是京郊太妃府的儀仗,靖王太妃終于來了。
沈清沅剛起身,就聽見院外傳來腳步聲,周福匆匆來報:“側(cè)妃娘娘,太妃娘娘到府了,王爺已去前院迎接,讓您也過去。”
她心里一緊,扶著春桃的手快速整理衣裳——靖王太妃是蕭景淵的生母,出身中等世家,最看重“嫡庶尊卑”,之前就聽聞她對側(cè)妃掌家頗有微詞,如今親自來府,怕是為了后宅之事。春桃?guī)退岛门L(fēng),低聲道:“姑娘別慌,您懷著身孕,太妃總不會太為難您?!?/p>
沈清沅點點頭,剛走到前院,就看見蕭景淵正扶著一位穿著深紫色褙子的婦人,婦人約莫五十歲,鬢邊插著支赤金鑲珠釵,眼神銳利,正是靖王太妃。她身后跟著兩個貼身嬤嬤,神態(tài)恭敬卻透著幾分倨傲。
“臣妾沈氏,見過太妃娘娘,娘娘金安。”沈清沅屈膝行禮,動作穩(wěn)當(dāng),沒因身孕顯得慌亂。
太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先掃過她的發(fā)髻——只插著支素銀簪,再落到她微隆的小腹,眼神里沒什么暖意,淡淡開口:“起來吧,懷著身子就別多禮,免得動了胎氣。”話雖溫和,語氣卻帶著疏離。
蕭景淵連忙打圓場:“母妃一路辛苦,先去正廳歇息,兒子已讓人備了您愛喝的菊花茶?!?/p>
一行人往正廳走,太妃卻忽然停在柳玉茹的澄瑞堂外,看著緊閉的院門,對身邊的嬤嬤道:“玉茹這孩子,病了這么久,也沒個人好好照料。我聽說府里的中饋現(xiàn)在由沈側(cè)妃管著?”
沈清沅心里清楚,這是在問她。她上前一步:“回娘娘,柳妃院的份例和用度,臣妾都按規(guī)矩安排妥當(dāng),還特意派了兩個懂醫(yī)術(shù)的丫鬟幫忙照看,每日的湯藥也由臣妾親自過目?!?/p>
“按規(guī)矩?”太妃轉(zhuǎn)過身,眼神陡然嚴(yán)厲了些,“我倒想問問,什么是規(guī)矩?玉茹是正妃,你是側(cè)妃,按規(guī)矩,后宅中饋本就該由正妃執(zhí)掌,就算她病了,也該等她醒了再定,哪有讓側(cè)妃越俎代庖的道理?”
正廳里,氣氛瞬間凝固。蕭景淵連忙道:“母妃,清沅掌家是兒子讓的,玉茹昏迷不醒,府里不能沒人管,清沅心思細(xì),把府里打理得很好?!?/p>
“好?”太妃冷笑一聲,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端過嬤嬤遞來的茶,卻沒喝,“我聽說前幾日,玉茹院里的丫鬟還在賬房鬧,說份例被苛待,這就是你說的好?”
沈清沅平靜地解釋:“回娘娘,那日是翠兒受人挑唆,故意撒潑,柳妃院的份例和人參都按規(guī)矩發(fā)放,有賬冊和簽收記錄為證,臣妾已按規(guī)矩處置了翠兒?!?/p>
“處置個丫鬟有什么用?”太妃放下茶杯,聲音提高了些,“關(guān)鍵是你得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你是側(cè)妃,就算懷了孕,也不能忘了‘嫡庶有別’!將來孩子生下來,得尊玉茹為母,不能讓他覺得,側(cè)妃生的孩子也能越過正妃去!”
這話像根針,扎得沈清沅心口發(fā)緊。她握著帕子的手微微收緊,卻依舊保持著恭敬:“娘娘教誨,臣妾記下了。臣妾掌家只是暫代,待柳妃醒來,定將中饋交還。至于孩子,臣妾會教他尊長敬上,守好本分?!?/p>
“你記著就好?!碧哪抗鈷哌^廳里的下人,語氣帶著警告,“往后府里的人也要記清楚,誰是正妃,誰是側(cè)妃,別因為沈側(cè)妃懷了孕,就忘了規(guī)矩,亂了尊卑?!?/p>
下人們連忙躬身應(yīng)是,氣氛越發(fā)壓抑。蕭景淵看著沈清沅蒼白的臉色,心里不忍,又不敢直接反駁母親,只能道:“母妃,清沅懷著身孕,身子弱,您一路勞累也該歇息,有什么話咱們改日再聊?”
太妃卻沒起身,反而對沈清沅道:“我聽說你懂醫(yī)理?正好,我?guī)Я诵┭a身體的藥材,你去給玉茹熬碗湯藥,親自送過去——也讓她知道,你這個側(cè)妃,沒忘了做妾的本分?!?/p>
這明顯是刁難——沈清沅懷著身孕,熬藥需長時間站在爐邊,而且讓側(cè)妃給正妃熬藥,本就不合常理。蕭景淵剛想拒絕,沈清沅卻先開口:“臣妾遵旨。只是臣妾懷著身孕,熬藥時怕有不妥,不如讓柳妃院的丫鬟按臣妾的方子熬制,臣妾親自送去,娘娘覺得如何?”
太妃盯著她看了片刻,見她神色坦然,沒有絲毫不滿,才點頭:“也好,就按你說的辦?!?/p>
沈清沅轉(zhuǎn)身去藥房開方子,春桃跟在她身后,小聲抱怨:“太妃也太過分了,明明知道您懷著孕,還故意刁難您!”
“別亂說?!鄙蚯邈渫O履_步,“她是王爺?shù)哪赣H,又是長輩,我讓著她些是應(yīng)該的。而且她看重規(guī)矩,也是怕后宅亂了套,咱們只要守好本分,她也挑不出什么錯?!?/p>
開好方子,沈清沅親自送到澄瑞堂,看著丫鬟熬好湯藥,又親手端到柳玉茹床前,看著她被撬開嘴,勉強喂了幾口,才轉(zhuǎn)身離開。回到正廳時,太妃已喝了半盞茶,見她回來,只淡淡問了句“喂了嗎”,便沒再多言。
傍晚時分,太妃要回府,蕭景淵送她到大門外,低聲道:“母妃,清沅她性子溫和,又懂規(guī)矩,您今日何必對她那么嚴(yán)厲?”
“我是為了你好!”太妃嘆了口氣,“玉茹是鎮(zhèn)國公府的女兒,有勛貴撐腰,清沅雖好,卻只是御史之女。后宅穩(wěn),你在朝堂上才能安心,若是讓側(cè)妃壓過正妃,傳出去,勛貴黨定會借題發(fā)揮,對你不利。”
蕭景淵沉默了——母親的顧慮并非沒有道理,只是他心疼沈清沅受的委屈。
回到汀蘭院,沈清沅正靠在軟榻上休息,臉色還有些蒼白。蕭景淵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今日讓你受委屈了,母妃她……也是為了王府好,沒有惡意?!?/p>
“我知道?!鄙蚯邈湫α诵?,靠在他肩上,“她是長輩,又是王爺?shù)哪赣H,我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往后,咱們得更小心些,既要守好規(guī)矩,不讓她挑出錯,也不能讓柳妃的舊人和林氏有可乘之機?!?/p>
蕭景淵緊緊抱著她,心里滿是愧疚:“辛苦你了。放心,我會跟母妃好好說說,讓她知道你的好,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
窗外的夜色漸濃,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沈清沅知道,太妃的到來,意味著后宅又多了一層壓力,但她不會被打倒——只要她和蕭景淵同心,守好本分,做好自己,總有一天,能讓所有人都認(rèn)可她,認(rèn)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