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過后,汀蘭院的晨露帶著刺骨的涼。沈清沅剛起身,就披了件厚緞披風(fēng),手里提著個食盒——里面是廚房剛熬好的小米山藥粥,特意燉得軟爛,適合靖王太妃有些虛弱的腸胃。自太妃入府,她每日清晨都會親自去澄心院請安,從未間斷。
“娘娘,您又來了?”太妃的貼身嬤嬤見了她,語氣雖客氣,卻帶著幾分疏離。這幾日,太妃對沈清沅的請安總是淡淡的,要么說“忙著誦經(jīng)”,要么說“身子乏”,很少留她多坐。
沈清沅笑著遞過食盒:“嬤嬤,這是剛熬的小米山藥粥,您給太妃端進去,讓她暖暖胃。我就在外間候著,等太妃得空了再說?!?/p>
她在外間坐下,聽著里屋傳來的誦經(jīng)聲,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昨日青禾說,太妃夜里常咳嗽,還總念叨著京郊舊宅里那盆養(yǎng)了多年的金邊蘭,想必是在府里住得煩悶,又念著舊物。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里屋的誦經(jīng)聲停了。太妃掀簾出來,穿著一身素色僧衣,臉色依舊有些蒼白?!澳愕褂心托?,每日都來?!彼谥魑蛔?,目光掃過桌上的食盒,沒說話。
“能陪太妃說說話,是臣妾的福氣。”沈清沅起身行禮,順勢提起那盆金邊蘭,“臣妾聽嬤嬤說,太妃念著舊宅的蘭草,昨日已讓人去京郊把那盆金邊蘭取回來了,現(xiàn)在養(yǎng)在我院里,等緩過勁兒,就給您送到澄心院來。”
太妃握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意外:“你倒有心。”她年輕時最疼那盆蘭草,后來搬去京郊太妃府,一直帶在身邊,入府時匆忙,倒忘了囑咐人帶來。
沈清沅見她神色松動,又從袖中取出幾本賬冊,雙手遞過去:“太妃,這是臣妾協(xié)理后宅這月的賬冊。您看,之前府里采買雜亂,每月要多支兩百兩銀子,如今定了‘按例采買、逐月對賬’的規(guī)矩,這月省下了近百兩;還有下人調(diào)度,之前各院常因‘借人’鬧矛盾,現(xiàn)在按‘忙閑輪值’安排,近半個月都沒再出過錯。”
太妃接過賬冊,指尖劃過上面清晰的字跡——每一筆收支都標(biāo)注得明明白白,采買清單后還附了下人的簽字,連“替換廊下破損的燈籠”“補買浣衣局的皂角”這類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她翻到最后一頁,見上面寫著“結(jié)余銀一百二十兩,已存入王府公庫,以備冬日用度”,眉頭漸漸舒展開。
“你倒不是只會說場面話。”太妃放下賬冊,語氣比之前緩和了些,“之前我總怕你年輕,掌不好后宅,又怕你仗著有孕,越過玉茹去——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多慮了?!?/p>
沈清沅心里一松,卻沒敢露得太明顯:“太妃顧慮的是。臣妾從未想過越位,只是想把后宅打理妥當(dāng),讓王爺在朝堂上能安心,也讓太妃在府里住得舒心。若是哪里做得不妥,還請?zhí)更c。”
正說著,蕭景淵下朝回來了,剛進澄心院就笑道:“母妃,兒臣剛從兵部回來,聽說清沅又來給您請安了?”他走到沈清沅身邊,自然地扶著她的肩,“今日朝堂上,李國公還夸咱們府里后宅整肅,說多虧了清沅打理得好,連陛下都問了兩句呢?!?/p>
太妃看著兩人相攜的模樣,又想起賬冊上的實績,心里最后一點芥蒂也散了。她端起那碗小米山藥粥,舀了一勺嘗了嘗,軟糯香甜,正好合胃口:“你們倆也坐吧。清沅啊,往后府里的事,你多上心,有拿不準(zhǔn)的,就來問我——玉茹那邊,你也多派人照看,等她醒了,也免得生分。”
沈清沅連忙應(yīng)下:“謝太妃體恤,臣妾定會照辦?!?/p>
那日之后,太妃對沈清沅的態(tài)度明顯熱絡(luò)起來。有時會讓嬤嬤去汀蘭院叫她,一起在花園里賞花;有時會跟她聊些蕭景淵小時候的事,說他“幼時就倔,摔了跤也不哭,爬起來接著跑”;甚至?xí)更c她打理后宅的竅門,說“對下人要‘恩威并施’,太嚴(yán)了離心,太松了亂規(guī)矩”。
這日,沈清沅陪太妃在廊下曬太陽,見她盯著院里的菊花出神,便笑道:“太妃若是喜歡,臣妾讓人把這些菊花分些到澄心院,再做些菊花糕,咱們午后一起嘗嘗。”
太妃笑著點頭:“好啊,許久沒吃你做的點心了。對了,你腹中的孩子也快五個月了吧?可得多歇著,別總為后宅的事累著——往后這王府,還得靠你和孩子撐著呢?!?/p>
沈清沅摸了摸小腹,心里滿是暖意。她知道,太妃這是真的認(rèn)可她了——不再是因為“側(cè)妃”的身份,也不是因為蕭景淵的面子,而是因為她的用心與實績。
回到汀蘭院,春桃笑著說:“姑娘,方才嬤嬤來傳話,說太妃讓繡坊給小主子做了兩身小衣裳,還選了塊上好的羊脂玉,要給小主子做長命鎖呢!”
沈清沅拿起那塊剛送來的羊脂玉,觸手溫潤。她看著窗外漸漸放晴的天,輕輕嘆了口氣——這深宅里的路,從來都不好走,可只要用心,總能用真心換真心,用實績贏認(rèn)可。往后,有太妃的支持,有蕭景淵的信任,她定能護住這后宅的安穩(wěn),護住腹中的孩子,也護住這份來之不易的認(rèn)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