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楚府的高墻內(nèi)仿佛凝滯了,卻又被窗外日夜不休的隱約炮火和悲鳴拉扯著,緩慢而沉重地向前滾動。顏泊清像一只被精心(或者說,被強制)圈養(yǎng)起來的雀鳥,活動范圍僅限于這棟洋樓和他窗外那片小小的、蕭索的庭院。
安全嗎? 或許是。比起墻外那片血火地獄,這里至少有遮風(fēng)擋雨的屋頂,有果腹的食物,有雖然冷漠但至少不會立刻傷害他的楚家人,還有一個暴躁卻似乎莫名承擔(dān)起“保護”責(zé)任的Alpha軍官定期回來確認(rèn)他的存活。
但他胸腔里那顆心,卻無時無刻不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
他只能不停地想。 想三公里外那座正在經(jīng)歷煉獄的城池如今是何等模樣?那些夜夜傳來的哭聲,今天是否稀疏了些?還是更加慘烈? 想父親和顏家如今怎樣?糧食可還夠?是否平安? 想那些偶爾流傳進府的、語焉不詳?shù)南ⅲ耗膫€街區(qū)又被清掃了,哪支隊伍似乎打了個小勝仗(旋即又被更大的失敗淹沒),哪里的難民營發(fā)生了騷亂……
每一個零碎的信息都被他撿起來,在腦海里反復(fù)拼湊、揣摩,試圖勾勒出外部世界的真實圖景。但這就像是通過鎖孔窺探暴風(fēng)雨中的天地,模糊、扭曲,且令人更加焦灼。
他知道自己不能出去。 這個認(rèn)知清醒而痛苦地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不是戰(zhàn)士,手無縛雞之力,連翻墻的力氣都沒有。他只是一個Omega,一個在這亂世中比貨物強不了多少的脆弱存在。他這副皮囊和身份,一旦離開楚府這面雖然屈辱卻暫時有效的“護身符”,只會立刻淪為豺狼口中的獵物,遭遇比死亡更不堪的事情。
出去,不是勇敢,是愚蠢;不是幫忙,是添亂;不是犧牲,是白白送命。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樣的場景:或許剛走出這條有士兵守衛(wèi)的街道,就會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潰兵或浪人拖走,或者更糟,被日軍發(fā)現(xiàn)。屆時,他所遭遇的一切,不僅無人知曉,更無人能救。而楚東晟……那個男人或許會因顏面受損而惱怒,但絕不會為了他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續(xù)弦”大動干戈。
這種清晰的、令人絕望的認(rèn)知,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將他牢牢鎖在這座華麗的牢籠里。
他有時會長時間地站在二樓走廊的窗戶前,望著府邸緊閉的鐵門,望著門外偶爾走過的、面黃肌瘦行色匆匆的百姓,望著更遠(yuǎn)處天空中被硝煙染灰的云層。指尖冰涼地按在玻璃上,仿佛這樣就能離那個真實而殘酷的世界更近一點。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看著,聽著,想著。 然后將所有的憂懼、無力、悲憤,全部傾注到深夜的筆尖,化成那些不知能否傳出去、不知能否起到一絲作用的蒼白文字。
活下去。 這個信念依舊支撐著他,但其中摻雜了越來越多的苦澀和窒息感。這是一種近乎屈辱的“活著”,用自由和對外界同胞的牽掛,換來的茍延殘喘。
楚東晟偶爾的歸來,像一塊石頭投入他死水般的生活,激起短暫的恐慌和波瀾,然后又迅速恢復(fù)死寂。那個男人帶來的前線碎片消息(往往是罵罵咧咧中透出的只言片語),成了他了解外界為數(shù)不多的、扭曲的窗口。
他甚至開始可悲地、隱隱期待起那沉重軍靴腳步聲的出現(xiàn)——并非出于任何情感,僅僅是因為,那意味著他能獲取一點關(guān)于這場戰(zhàn)爭、關(guān)于這個岌岌可危的世界的真實信息,哪怕是通過挨罵的方式。
他蜷縮在自己的房間里,聽著自己的心跳和遠(yuǎn)方的哀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渺小與無力。
出去是死。 待著是煎熬。
他選擇了煎熬,并在煎熬中,努力守住內(nèi)心那一點不肯熄滅的、對黎明的渴望。盡管這渴望,如今看來是如此的遙不可及,如此的……蒼白無力。
又是一個陰沉的午后,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屋檐,寒風(fēng)卷著零星的雪沫,敲打著窗欞。顏泊清正坐在窗邊的矮凳上,膝上攤著一本舊書,目光卻并未落在字句間,而是失神地望著庭院里那棵枯樹嶙峋的枝椏。
遠(yuǎn)處南京方向的聲響今日似乎格外沉悶,像是被這惡劣天氣壓抑著,反而更添幾分不祥。
突然,樓下傳來汽車急剎的刺耳聲響,緊接著是府門被粗暴推開的重響,以及衛(wèi)兵陡然提高、帶著緊張意味的問好聲。
泊清的心下意識一縮。這動靜,比楚東晟前幾次回來都要顯得……急躁和暴戾。
沉重的、毫不收斂的軍靴踏地聲如同擂鼓,重重砸在樓梯上,每一步都帶著顯而易見的怒火和壓抑不住的煩躁,徑直朝著他的房間而來。
泊清立刻放下書,站起身,垂首斂目,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交疊在身前,做出了這幾個月來已經(jīng)習(xí)慣的、恭順迎接的姿態(tài)。他甚至能感覺到空氣中那屬于Alpha的信息素正隨著腳步聲的靠近而變得濃烈、尖銳,充滿了硝煙、血污和一種近乎爆炸性的怒意。
“哐!”
房門幾乎是被踹開的,撞在墻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楚東晟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帶著一身室外的凜冽寒氣和更甚于寒氣的低氣壓。他軍裝外套的扣子扯開了幾顆,露出里面染著深色污漬的襯衫領(lǐng)口,眉眼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鷙,左頰那道疤也因為緊繃的面色而顯得更加猙獰。他眼神掃過來,像帶著實質(zhì)的冰碴,又沉又冷。
泊清被他身上那股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暴怒氣息壓得呼吸一窒,頭垂得更低,依著規(guī)矩輕聲開口:“司令?!?/p>
聲音輕軟,帶著Omega特有的柔和,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楚東晟沒立刻說話,只是站在門口,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么。那雙銳利的眼睛在泊清身上停留了片刻,從他低垂的眉眼,看到他規(guī)規(guī)矩矩交疊的手,再看到他明顯比之前更顯單薄的身形。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力。
終于,他動了。大步走進來,軍靴上的泥濘在干凈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印子。他幾步走到房間中央,猛地將抓在手里的軍帽摔在桌子上,發(fā)出“啪”的一聲響。
泊清的身體幾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但依舊維持著垂首恭立的姿勢,沒有抬頭,也沒有多余的動作。他知道,此刻任何一點不合時宜的聲響或舉動,都可能成為引爆這個火藥桶的火星。
楚東晟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口,似乎覺得窒悶,他在房間里踱了兩步,每一步都像困獸般焦躁。他的目光再次掃過泊清,看著他那副逆來順受、安靜得幾乎像是不存在的模樣,心頭那股無名火不知為何燒得更旺,卻又找不到發(fā)泄的出口。
他難道能對著這么個一碰就好像要碎掉、罵他也只會低頭認(rèn)錯的東西再抽一頓?上次檢查時那些尚未完全褪盡的青紫痕跡似乎還在眼前。
最終,他只是極其不耐煩地、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冷哼,像是厭惡極了眼前的一切。
“晦氣!”他低咒了一句,不知是在罵眼前的泊清,還是在罵別的什么。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檢查傷勢,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猛地轉(zhuǎn)身,抓起剛剛摔在桌上的軍帽,大步流星地再次沖出了房間,沉重的腳步聲帶著未消的怒火迅速遠(yuǎn)去。
樓下很快傳來汽車引擎暴躁的轟鳴聲,迅速消失在山道盡頭。
直到那聲音徹底聽不見了,泊清才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看向空蕩蕩的門口,又看向地板上那幾個清晰的泥印。
楚東晟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前線的戰(zhàn)事恐怕極其不順,或者發(fā)生了別的什么讓他極度憤怒卻又無力改變的事情。
泊清沉默地走到桌邊,拿出干凈的布,蹲下身,一點點擦拭掉那些泥印。
每擦一下,他都能感覺到外面那個血腥而殘酷的世界,正透過楚東晟的怒火,更加真切地壓到他的身上。
而他,依舊只能待在這方寸之地,擦拭著別人帶來的泥濘,等待著未知的、或許是更壞的消息。
他輕輕嘆了口氣,將那沾滿了戰(zhàn)場污穢和Alpha暴怒氣息的布巾緊緊攥在手里。
戰(zhàn)事吃緊,物資匱乏的陰影如同無形的絞索,一點點收緊在每個人的脖頸上。即便是楚府這樣的人家,餐食也肉眼可見地變得簡單粗糙起來,往日可能還會有的精細(xì)菜點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能果腹即可的雜糧飯和少許咸菜,偶爾有一點葷腥,也多是留給偶爾回來的楚東晟或者老夫人。
府中的氣氛因此更加壓抑,下人們行色匆匆,臉上都帶著對未來的憂慮和食物短缺帶來的焦躁。在這種高度緊張的氛圍里,人反而更容易出錯。
這日午間,廚房好不容易蒸出了一籠雜糧窩頭,又用最后一點臘肉和干菜熬了一鍋稀薄的湯。張媽吩咐泊清將湯端去老夫人房里——自從上次發(fā)現(xiàn)泊清識文斷字且安分后,老夫人偶爾也會讓他做些輕省的活計,大約是覺得他總待著也不是辦法。
泊清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碗滾燙的湯。碗很燙,熱量透過粗瓷灼燒著他的指尖,但他不敢吭聲,更不敢怠慢,只能加快腳步,想盡快送到。走廊有些暗,他心里又惦記著昨夜寫下的那些文字是否藏得穩(wěn)妥,一時分神,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或許是一塊略微松動的地磚,或許是他自己虛浮的腳步。
“哐啷——!”
一聲刺耳的脆響打破了府中的沉寂!
滾燙的湯水潑灑出來,濺濕了他的衣擺和手背,瞬間帶來一片灼痛。那只粗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混著那一點點珍貴的、帶著油星的湯水和寥寥幾片干菜臘肉,狼藉地攤在青磚地上。
泊清瞬間僵在原地,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如紙,連手背上被燙紅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他看著地上那片狼藉,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慌。
糧食!在這時候,浪費糧食是天大的罪過!更何況這還是老夫人房里的份例!
響聲立刻引來了人。先是附近的下人探頭看來,見到地上的碎片和潑掉的湯菜,臉上都露出驚懼和責(zé)備的神色。很快,管家沉著臉快步走來,看到這一幕,眼神立刻變得銳利。
“怎么回事?!”管家的聲音又冷又硬,像鞭子一樣抽在泊清神經(jīng)上。
“我…我不小心…地滑…”泊清的聲音發(fā)抖,幾乎語無倫次,他下意識地蹲下身想去撿那些碎片,手指卻被鋒利的邊緣劃了一下,滲出血珠。
“毛手毛腳!你知道現(xiàn)在這點吃的多金貴嗎?!”管家厲聲斥責(zé),“真是…真是敗家!枉費老夫人還覺得你安分!”
周圍的竊竊私語和投射過來的目光像針一樣扎著他。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這不是在新安的時候,打碎一個花瓶或許只是挨頓罵。這是糧食,是現(xiàn)在能活命的東西。
很快,老夫人也被驚動了,拄著拐杖出現(xiàn)在走廊那頭。她看著地上的狼藉,又看看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的泊清,眉頭緊緊皺起,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
泊清看到她,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聲音帶著哭腔:“母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
老夫人沉默地盯著他,那目光沉重得讓他無法呼吸。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卻比管家的斥責(zé)更讓人心寒:“顏家也是書香門第,就教出這般行事?如今是什么光景,由得你如此糟蹋東西?”
這話像一把刀子,精準(zhǔn)地戳在泊清最痛的地方。他羞愧得無地自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讓它掉下來。
“去祠堂跪著?!崩戏蛉俗罱K冷聲道,“沒有我的吩咐,不準(zhǔn)起來。今晚的飯,也不必吃了?!?/p>
這不是體罰,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懲戒和羞辱,提醒他他的錯誤有多么不可饒恕,以及他此刻仰人鼻息的處境。
管家立刻示意兩個下人過來。
泊清沒有掙扎,也沒有再辯解一句。他低著頭,任由他們帶著走向陰冷偏僻的祠堂。手背上的燙傷和指尖被劃破的地方隱隱作痛,但都比不上心里的冰冷和絕望。
他又搞砸了。 他只是想安分地活下去,卻連這么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在這個越來越艱難的世道里,他這樣一個無用的人,真的能活下去嗎?
祠堂又冷又暗,只有牌位前的長明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他跪在冰冷的蒲團上,看著那些陌生的楚家先祖牌位,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遠(yuǎn)方的炮火聲似乎更近了,而他卻因為打翻了一碗湯,被罰跪在這里。
活下去,真的好難。
楚東晟再次回來時,已是深夜。前線似乎又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他眉宇間的疲憊和戾氣幾乎凝成實質(zhì),軍裝下擺沾著大片難以分辨的深色污漬,每一步都帶著戰(zhàn)場留下的沉重殺伐之氣。
他照例先去了母親房中問安,老夫人并未隱瞞,語氣平淡地將午后泊清打碎碗盞、被罰跪祠堂的事簡單提了一句,言語間對那Omega的笨拙和浪費糧食仍有些不滿。
楚東晟聽著,眉頭越擰越緊,卻不是針對泊清。
他猛地轉(zhuǎn)身,大步走向前廳,聲音冷得掉冰渣:“把管家給我叫來!”
管家很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來,還沒站穩(wěn),楚東晟的斥罵就如同鞭子般抽了過去:
“你他媽的是干什么吃的?!端湯送水這種粗活,什么時候輪到讓他去做了?!楚家是沒人了,還是你他媽骨頭懶了,指使起主人來了?老子第一次見當(dāng)下人的敢這么理直氣壯讓家里的Omega主人去干這種活!他是老子明媒正娶抬進來的,不是你們能使喚的下人!”
他的怒吼聲震得整個前廳都在嗡響,管家嚇得臉色發(fā)白,腿一軟差點跪下,連聲辯解:“司令息怒!是…是老夫人吩咐讓他做些輕省活計…小人一時糊涂…小人再也不敢了!”
“輕???那后廚是沒人了?要你何用?!”楚東晟一腳踹在旁邊的花架上,瓷器擺件嘩啦啦碎了一地,“滾去領(lǐng)二十軍棍!再讓老子知道你敢怠慢或是支使他,老子斃了你!”
管家連滾爬爬地跑了,廳內(nèi)一片死寂,下人們噤若寒蟬,頭都不敢抬。
楚東晟胸口劇烈起伏著,那股從戰(zhàn)場帶回來的暴戾怒火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卻并未完全平息。他煩躁地扯開領(lǐng)口,在原地踱了兩步,突然轉(zhuǎn)身,朝著祠堂的方向大步走去。
祠堂里陰冷潮濕,只有長明燈一點如豆的光暈。
泊清依舊跪在冰冷的蒲團上,又冷又餓,手背上的燙傷和指尖的劃傷隱隱作痛,膝蓋早已麻木失去知覺。聽到那沉重而熟悉的軍靴聲由遠(yuǎn)及近,最終停在祠堂門口時,他瘦削的肩膀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老夫人罰跪,司令…恐怕就不會這么簡單了。
楚東晟高大的身影堵在祠堂門口,背著光,面容隱在陰影里,只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駭人的低氣壓。他冰冷的目光掃過跪在那里、顯得異常單薄渺小的泊清,又掃過那些森冷的牌位。
他沒有立刻發(fā)作,而是邁步走了進來,腳步聲在寂靜的祠堂里回響。他走到香案旁,目光落在那把擱在牌位旁的、用來懲戒家中子弟的烏木戒尺上。
他伸手,拿起了那把戒尺。戒尺沉手,邊緣打磨得光滑,但抽在人身上,滋味絕不會好受。
泊清聽到他拿起戒尺的聲音,身體繃得更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等待著即將落下的懲罰。
楚東晟走到他身后,停住。泊清能感受到他那充滿壓迫感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背上。
然而,預(yù)想中的疼痛并未立刻到來。
楚東晟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依舊冷硬,卻帶著一種奇怪的壓抑:“手。”
泊清愣了一下,茫然地、顫抖地伸出雙手,掌心向上。他以為是要打手心。
“另一只!傷了的那只!”楚東晟不耐煩地低吼。
泊清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怯怯地將那只被燙紅、指尖還帶著劃傷的手藏到身后,慢慢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
楚東晟看著他那副嚇得魂不附體卻又不敢反抗的樣子,心頭那股邪火莫名又竄高了幾分。他猛地抓住泊清那只完好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泊清痛哼了一聲。
戒尺帶著風(fēng)聲,毫不猶豫地重重落下!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在祠堂里炸開。
劇烈的疼痛瞬間在泊清掌心蔓延開來,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聲。
“這一下,打你行事毛躁,不知輕重!”楚東晟的聲音冰冷。
“啪!”第二下緊接著落下,打在同樣的位置,泊清整個手掌瞬間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
“這一下,打你糟蹋糧食,不知惜福!”
泊清疼得渾身發(fā)抖,眼淚無聲地滑落,卻依舊強忍著不敢縮回手。
楚東晟盯著他紅腫的手心,和他那副眼淚汪汪、慘白著臉卻逆來順受的模樣,舉著戒尺的手頓在了半空。
他胸口起伏了幾下,最終,像是極度煩躁般,猛地將戒尺扔回了香案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大響。
“滾起來!”他粗聲粗氣地喝道,“看著就礙眼!”
泊清如蒙大赦,卻又因為跪得太久,膝蓋麻木,掙扎了一下竟沒能站起來,反而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楚東晟嘖了一聲,像是極度不耐煩,卻還是彎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幾乎是將他拎了起來,粗魯?shù)赝现庾摺?/p>
“沒用的東西!”他罵罵咧咧,拖著踉踉蹌蹌的泊清走出陰冷的祠堂,朝著房間的方向走去。
泊清被他半拖半拽著,掌心劇痛,膝蓋酸軟,心里卻是一片茫然的混亂。
這個男人,罰了管家,又親手用戒尺懲罰了他。 他到底…是憤怒于下人的越矩,還是真的在意那碗被打翻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