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村的清晨是被雞叫喚醒的。我睜開眼時，窗外的天剛蒙蒙亮，土坯房的墻壁上還沾著昨夜的露水，李梅已經(jīng)在院子里洗漱，嘴里哼著剛教孩子們的兒歌?！傲炙兀炱饋?！劉老師說今天孩子們要幫咱們撿柴禾，說要給咱們煮玉米粥呢！”

我趕緊爬起來，套上最耐臟的藍(lán)布褂子，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小花帶著幾個孩子站在院外，每人手里都拎著一小捆干柴，臉上沾著泥土，卻笑得格外燦爛?！傲掷蠋?！我們撿了最干的柴，煮粥最香！”小花說著，把柴禾遞到我手里，指尖還帶著清晨的涼意。

早飯是在學(xué)校的土灶上煮的，玉米粥熬得黏糊糊的，就著劉老師腌的蘿卜干，竟比北大食堂的飯菜還香。孩子們圍在灶臺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們，有個叫狗蛋的小男孩，偷偷把自己碗里的煮雞蛋往我碗里塞：“林老師，我媽說雞蛋補腦子，你教我們讀書，要多吃點?！?/p>

我心里一暖，又把雞蛋塞回他手里：“狗蛋自己吃，你現(xiàn)在長身體，更需要補腦子，以后才能考上大學(xué)?！惫返凹t了臉，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啃著雞蛋，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支教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開始了。我們把五十多個孩子分成三個班，我教語文，李梅教美術(shù)，趙曉雅教數(shù)學(xué)，周婷教音樂。教室是破舊的瓦房，窗戶沒有玻璃，只用塑料布蒙著，風(fēng)一吹就嘩啦響；黑板是用墨汁刷的木板，寫不了幾個字就會掉渣；孩子們的課本是往屆學(xué)生傳下來的，頁碼都不全，可他們卻看得格外珍惜，有的孩子還把破了的書頁用漿糊粘好，包上牛皮紙的書皮。

為了讓孩子們更容易理解，我把課文里的故事改成村里的事。教《小蝌蚪找媽媽》時，我?guī)е⒆觽內(nèi)ゴ逋獾男『舆叄粗锏男◎蝌?，跟他們講“成長”的道理；教《賣火柴的小女孩》時，我給他們講城里的生活，告訴他們“讀書能讓自己有更多選擇，不用再像小女孩一樣可憐”。孩子們聽得格外認(rèn)真，有的孩子還會把故事記在小本子上，晚上回家講給爸媽聽。

可問題也很快出現(xiàn)了。有天上課，我發(fā)現(xiàn)狗蛋沒來，問了旁邊的孩子才知道，狗蛋的爸爸要讓他去鎮(zhèn)上的磚廠打工，說“讀書沒用，不如早點掙錢”。我心里一緊，立刻跟劉老師一起去狗蛋家。

狗蛋家是村里最破的土坯房，院墻塌了一半，院子里堆著亂七八糟的柴火。狗蛋的爸爸正坐在門檻上抽煙，看到我們，皺著眉說：“劉老師，林老師，不是我不讓狗蛋讀書，實在是家里窮，磚廠一個月能掙五十塊，能給家里添點補貼?！?/p>

狗蛋躲在里屋的門后，探著腦袋看我，眼睛紅紅的，手里還攥著我給他的生字本。我走過去，蹲下來看著狗蛋，又看向他爸爸：“大叔，我也是從農(nóng)村來的，我小時候家里也窮，差點就沒機會上大學(xué)?？赡阒绬幔课椰F(xiàn)在在北大讀書，以后能掙更多的錢，能讓我爸媽過上好日子。狗蛋現(xiàn)在才十歲，要是現(xiàn)在去打工，一輩子就只能在磚廠搬磚；可要是讓他讀書，他以后可能會當(dāng)醫(yī)生、當(dāng)老師，能給家里帶來更多的希望，也能讓石頭村變得更好?！?/p>

我從包里拿出自己的錄取通知書，遞給狗蛋的爸爸：“大叔，這是我的錄取通知書，我就是靠讀書走出農(nóng)村的。狗蛋很聰明，上次數(shù)學(xué)考試考了全班第一，只要讓他繼續(xù)讀書，他以后肯定比我還厲害?！?/p>

狗蛋的爸爸接過通知書，手微微發(fā)抖，看著上面的“北京大學(xué)”四個字，又看了看里屋的狗蛋，沉默了很久，終于把煙袋鍋子往地上一磕：“行，林老師，我聽你的，不讓狗蛋去打工了，讓他好好讀書，以后也考北大！”

狗蛋一下子從門后跑出來，撲到我懷里，哭著說：“林老師，我就知道你會幫我的！我一定好好讀書，考上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