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湖畔萬民送傘的悲聲逐漸消散于暮色,當最后一抔黃土輕輕覆蓋了那方青石墓碑,柳永的意識,并未如常人般沉入永恒的黑暗,而是被一股溫暖而浩瀚的力量包裹,仿佛置身于一片無垠的星海之中。
眼前,那已沉寂、即將消散的【系統(tǒng)】界面,再次浮現(xiàn),卻不再是冰冷的光幕,而是化作了一道柔和而莊嚴的光影,其形態(tài)隱約如一位博冠廣袖的先秦賢者,氣息古老而蒼茫。
系統(tǒng)“宿主柳永,”
那光影發(fā)出平和的聲音,不再帶有任何機械之感,反而充滿了人性的欣慰與慨嘆,“吾之使命,今已達成?!?/p>
柳永(或者說,他此刻凝聚的意識)凝視著那光影,心中澄澈,并無多少驚訝,只有一種水到渠成的了然。他拱手,執(zhí)古禮:“敬請明示?!?/p>
系統(tǒng)“吾非天外異物,亦非鬼神之力,”
光影緩緩道,
系統(tǒng)“吾乃華夏文脈一縷不甘沉淪的意志顯化。因感柳永原身之絕世才情與坎坷命運,更因感知汝魂靈深處,對其遭遇之深切同情與扭轉(zhuǎn)乾坤之強烈意愿,故擇汝為宿主,引汝入此世。”
柳永靜靜聆聽,前塵往事,如潮水般涌過心間。從最初的懵懂與抗拒,到后來的理解與共情,直至最終的完全融入與主動承擔。
系統(tǒng)“吾之所求,非僅逆一人之命,”
光影繼續(xù)道,“
系統(tǒng)乃欲借汝之手,重燃‘文以載道’之星火,證明才華與事功可并立,文人風骨與經(jīng)世濟民能共存。汝這一生,由詞入仕,由仕歸文,興利除弊于地方,著書立說于山林,開書院以育英才,終得‘文正’之謚,獲萬民之心。昔日柳三變‘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之宿命,已被汝徹底改寫為‘忍把浮名,換了新政宏圖望’、‘文脈通義未竟,留待后賢續(xù)華’之壯歌!”
隨著光影的話語,柳永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圓滿感充斥靈魂。他不僅改變了“柳永”個人的命運軌跡,更以其一生的實踐,為“文人”二字注入了新的、厚重的內(nèi)涵。
系統(tǒng)“然,使命雖成,選擇仍在汝?!?/p>
光影的語氣變得肅穆,
系統(tǒng)“汝之本源魂魄,來自異世。今肉身已逝,吾使命亦終,可將汝魂魄送回原處,重歸汝來時之路。”
一幅熟悉的、屬于現(xiàn)代都市的畫面在柳永意識中一閃而過,那里有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有他早已模糊的、作為“柳云”的一切。
系統(tǒng)“另一選擇,”
光影的聲音帶著一種深遠的期待,“便是徹底留于此世,魂格與‘柳永’之名、與汝所開創(chuàng)的一切事業(yè)、與這華夏文脈,完全融合,再無分彼此。汝將長存于此方天地,作為‘詞圣柳永’、‘文宗柳永’,見證并護佑汝所播下的文脈星火,如何在這歷史長河中,生生不息,光照后世?!?/p>
沒有猶豫,甚至無需思考。
柳永的意識堅定而清晰地回應:
柳永“吾選擇留下。”
那現(xiàn)代的畫面如泡影般消散。他的根,早已深植于這片土地。他的情,系于這西湖山水,系于那書院學子,系于萬千曾為他灑淚送傘的百姓,更系于他未竟的《文脈通義》與那“永續(xù)”的宏愿。他是柳永,也只能是柳永。
系統(tǒng)“善!”
光影發(fā)出欣慰的贊嘆,光芒大盛,變得無比溫暖,
系統(tǒng)“自此,汝即柳永,柳永即汝!文星之光,已重燃于汝身,將隨汝之精神著述,照徹后世,千古不滅!吾之道成,可以歸矣……”
光芒漸漸變得透明,那賢者的光影也開始消散,化作無數(shù)閃爍著智慧與文明之光的微粒。
在徹底消散前,最后一道微弱卻清晰的信息,流入柳永的意識深處,那是關于“暗香閣”最終、也是最隱秘的真相——其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并非某一具體人物,而是宮中一股盤踞多年、試圖以隱秘手段影響朝局、甚至操控帝王心術的腐朽勢力網(wǎng)絡,其根源,可追溯至前朝舊制。仁宗晚年,借柳永查辦永豐號一案掀起的波瀾,已順勢將這股勢力連根拔起,清除了隱患。此乃帝王心術與朝堂正氣的一次隱秘勝利,亦為柳永的功業(yè),添上了最后、也是最險要的一筆注腳。
真相大白,最后的懸念落地。
隨即,光影徹底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那片意識的星海也漸漸隱去。
柳永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變得無比輕盈,又無比沉重。輕盈是因褪去了所有束縛,沉重是因承載了無盡的記憶與責任。他并未升入天堂,也未墜入地府,而是仿佛化入了這西湖的山水之氣,化入了書院不絕的讀書聲,化入了《樂章集》的每一個音符,《安民集》的每一個文字,《文脈通義》的每一縷思想之中。
他存在于學子們爭論“文行合一”的激辯里,存在于工匠按《安民集》札記改良水車的敲打聲中,存在于歌女傳唱《雨霖鈴》的婉轉(zhuǎn)旋律內(nèi),存在于后世文人捧讀其作時,心領神會的那個瞬間。
系統(tǒng)終使命,告知命運更。
命運確已更改,非僅一人之幸,實乃文脈之幸。
而他,將以一種永恒的方式,守護著這份被他親手改寫、并傾盡一生滋養(yǎng)壯大的“幸運”。
西湖水長,孤山月明。
文星永耀,千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