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空毫無征兆地陰沉下來,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悶得人喘不過氣。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課,窗外已經(jīng)開始飄起細密的雨絲,很快就連成了雨幕,敲打著玻璃,發(fā)出急促的噼啪聲。
放學(xué)鈴響,教室里瞬間炸開鍋。有傘的同學(xué)呼朋引伴,沒傘的則愁眉苦臉地張望。
顧清樾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書包,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掃過教室后方。
溫瀾站在窗邊,看著窗外滂沱的大雨,臉上沒什么表情,似乎并不著急。而那個新來的“陳子榆”,則從書包里拿出一把看起來價格不菲的折疊傘,輕松地撐開,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坐在顧清樾前座的那個、一直很安靜的“陳子榆”,猶豫了一下,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有些舊、但很干凈的格子傘。她站起身,似乎鼓足了勇氣,走向窗邊的溫瀾。
“那個……溫瀾同學(xué),你沒帶傘嗎?我……我?guī)Я?,可以一起走?!彼穆曇艉苄?,帶著慣有的怯懦。
溫瀾轉(zhuǎn)過頭,看向她,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快的、復(fù)雜的情緒,快得讓人無法捕捉?!爸x謝,不用了?!彼穆曇羟謇?,帶著禮貌的拒絕。
前座的“陳子榆”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和失落,訥訥地收回了傘。
就在這時,新來的那個“陳子榆”卻笑著走了過來,聲音甜美:“呀,你沒帶傘呀?正好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超好喝的奶茶店,我們可以一起去避避雨,我請你喝奶茶呀,溫瀾同學(xué)?”她的態(tài)度熱情而自然,仿佛兩人是相識已久的好友。
溫瀾看了看她,又瞥了一眼窗外絲毫沒有減弱跡象的雨勢,略微沉吟,點了點頭:“好,謝謝?!?/p>
這個干脆的答應(yīng),讓前座的“陳子榆”愣住了,也讓一直用余光關(guān)注著這邊的顧清樾微微皺起了眉。
新來的“陳子榆”臉上笑容更盛,親熱地挽起溫瀾的胳膊:“走吧走吧!”兩人共撐著一把傘,走進了雨幕中。
前座的“陳子榆”站在原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手指緊緊攥著那把舊格子傘的傘柄,指節(jié)泛白。她獨自站了一會兒,才默默撐開傘,低著頭走進了雨中。
顧清樾看著這一幕,心底的疑團越來越大。溫瀾對前座“陳子榆”的示好反應(yīng)冷淡,卻輕易接受了新來“陳子榆”的邀請?這不合邏輯。除非……她察覺到了什么?
他從書包里拿出常年備著的黑色雨傘,卻沒有立刻離開。一種莫名的沖動,讓他想跟上去看看。
雨下得很大,能見度不高。顧清樾撐著傘,不遠不近地跟著前面共撐一傘的兩人。她們并沒有去什么奶茶店,而是拐進了一條相對安靜的小巷。
巷子深處,兩人停了下來。因為雨聲的掩護,顧清樾聽不清她們具體在說什么,但他能看到溫瀾的表情變得嚴肅,而新來的“陳子榆”臉上的甜美笑容也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靜的、近乎談判式的表情。
溫瀾似乎在質(zhì)問什么,而新來的“陳子榆”則攤了攤手,表情有些無奈,又帶著幾分狡黠。緊接著,顧清樾看到溫瀾的瞳孔微微收縮,像是聽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消息。
然后,新來的“陳子榆”湊近溫瀾,壓低聲音又說了幾句。溫瀾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猛地抬起頭,看向顧清樾所在的方向——盡管隔著雨幕和距離,顧清樾不確定她是否看到了自己。
那一刻,顧清樾清晰地看到了溫瀾眼中的情緒——震驚、恍然,以及一種深切的、幾乎無法承受的悲傷。那種悲傷,如此真實,如此熟悉,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顧清樾的心臟。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叫溫瀾的女孩,絕對知道些什么。她和阿榆,一定有某種深刻的聯(lián)系。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顧清樾站在原地,看著溫瀾和新來的“陳子榆”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然后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了小巷。
他沒有再跟上去。
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他正在接近一個巨大的、可能顛覆一切的秘密。而那個叫溫瀾的女孩,或許是揭開這個秘密的關(guān)鍵。
雨水帶來的寒意,似乎浸透了他的外套,讓他打了個冷顫。但他心底某個角落,卻因為剛才捕捉到的那一絲熟悉的悲傷,而悄然升起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希望。
他收起傘,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混亂的頭腦清醒一些。
氟西汀的藥效似乎徹底過去了,各種復(fù)雜的情緒重新翻涌上來。但這一次,除了慣常的疲憊和絕望,似乎還多了一點別的——一種名為“追尋”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