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里,藥氣比暖氣更重。
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苦味,仿佛滲進了雕花的梁柱,纏繞著明黃的帳幔,讓這六宮之主的居所,顯得沉悶又壓抑。
皇后靠在引枕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
她才小病了一場,皇帝便迫不及待地晉了安陵容的位份。
一個嬪位。
從貴人到嬪,看似只升了一級,卻是內(nèi)宮一道極大的門檻。
嬪,便有了主位份例,能掌一宮之事,算得上是這后宮里真正的主子了。
她的人,竟這樣快就爬了上來,快得有些脫離她的掌控。
皇后端起手邊的藥碗,用碗蓋撇去浮沫,動作不緊不慢。
剪秋在一旁低聲道:“娘娘,安嬪小主到了。”
“讓她進來。”
皇后放下藥碗,并未起身。
安陵容碎步而入,走到殿中,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禮。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p>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順,聽不出半點新晉主位的得意。
“起來吧。”皇后的聲音透著一絲病中的虛弱,“賜座。”
“謝娘娘?!?/p>
安陵arong坐到宮人搬來的繡墩上,只坐了半個邊,身子微微前傾,姿態(tài)謙卑到了極點。
皇后打量著她。
今日的安陵容,穿著一身藕荷色的宮裝,料子是上好的云錦,領(lǐng)口袖口都用銀線繡著細密的蘭草紋樣。
發(fā)髻上簪著一支赤金銜珠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映著她那張越發(fā)秀麗的臉,竟也生出了幾分華貴。
“本宮聽說,皇上昨夜又宿在了你宮里?”皇后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
安陵容立刻起身,垂首道:“皇上心疼娘娘鳳體抱恙,又因前朝之事煩心,才到臣妾宮里坐坐,聽聽曲子解乏罷了?!?/p>
她將自己的得寵,歸結(jié)于為皇后和皇上分憂,姿態(tài)放得極低。
皇后嘴角牽起一抹淡笑。
“你是個懂事的?!?/p>
她朝剪秋使了個眼色。
剪秋會意,端著一個紫檀木的托盤上前,托盤上放著一支通體翠綠的玉簪。
“這是本宮年輕時戴過的,如今是不配了。瞧著水頭極好,襯你的膚色,便賞了你吧?!?/p>
那玉簪色澤清透,雕工精湛,一看便知是珍品。
安陵容連忙跪下謝恩:“臣妾何德何能,敢受娘娘如此厚賞?!?/p>
“拿著吧。”皇后淡淡道,“你侍奉皇上用心,這是你該得的?!?/p>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
“妹妹這雙手,不但能調(diào)出別致的香料,繡工也是一絕,如今連籠絡(luò)皇上的本事,都這般出挑。”
這話聽著是夸贊,卻像一根冰冷的針,扎進了安陵容的耳朵里。
她頭埋得更低:“臣妾愚鈍,全憑娘娘教導,才能在宮里安身立命。臣妾今日所有,都是娘娘所賜?!?/p>
“你明白就好。”
皇后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殿內(nèi)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安陵容跪在地上,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她知道,真正的試探,要開始了。
“本宮近來總是頭疼,太醫(yī)開了許多方子,也不見效?!?/p>
皇后揉著太陽穴,一臉倦容,“宮里的熏香,聞著也都覺得膩煩。”
她看向安陵容。
“聽說你宮里的‘迷情引’,是你的獨門手藝,聞之能令人心神安寧?”
安陵容的心猛地一沉。
來了。